第1708章可亦可即（112）

霍祁然原本想和景厘商量著安排一個公寓型酒店暫時給他們住著，他甚至都已經挑了幾位置和環境都還不錯的，在要問景厘的時候，卻又突然意識到什麼，沒有將自己的選項拿出來，而是讓景厘自己選。

果不其然，景厘選了一個很一般的，環境看起來甚至不是那麼好的、有些陳舊的小公寓。

霍祁然知道是為了什麼，因此什麼都沒有問，只是輕輕握住了的手，表示支持。

那之后不久，霍祁然就自消失了，沒有再陪在景厘邊。

而景厘獨自幫景彥庭打包好東西，退掉了小旅館的房間，打了車，前往新訂的住。

一路上景彥庭都很沉默，景厘也沒打算在外人面前跟他聊些什麼，因此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問什麼。

一路到了住的地方，景彥庭都是繃的，直到進門之后，看見了室的環境，他似乎才微微放松了一點，卻也只有那麼一點點。

這是一間兩居室的小公寓，的確是有些年頭了，墻紙都顯得有些泛黃，有的接還起了邊，家也有些老舊，好在床上用品還算干凈。

景厘看了看兩個房間，將景彥庭的行李拎到了窗戶大、向的那間房。

“爸爸，你住這間，我住旁邊那間。”景厘說，“你先洗個澡，休息一會兒，午飯你想出去吃還是外賣？”

景彥庭看了一眼，沒有回答。

景厘很快自己給了自己答案，“還是外賣吧，這附近有家餐廳還不錯，就是人多老排隊，還是外賣方便。”

一邊說著，一邊就走進衛生間去給景彥庭準備一切。

景彥庭依舊是僵的、沉默的、甚至都不怎麼看景厘。

哪怕到了這一刻，他已經沒辦法不承認自己還張重視這個兒，可是下意識的反應，總是離遠一點，再遠一點。

景厘大概是猜到了他的心思，所以并沒有特別多話，也沒有對他表現出特別近。

久別重逢的父二人，總是保留著一奇怪的生疏和距離。

等到景彥庭洗完澡，換了干凈的服出來，臉和手卻依然像之前一樣黑，凌的胡須依舊遮去半張臉，偏長的指甲里依舊滿是黑的陳年老垢。

“爸爸，我去樓下買了些生活用品，有刮胡刀，你要不要把胡子刮了？”景厘一邊整理著手邊的東西，一邊笑著問他，“留著這麼長的胡子，吃東西方便嗎？”

景彥庭抬手了自己的胡子，下一刻，卻搖了搖頭，拒絕了刮胡子這個提議。

景厘也不強求，又道：“你指甲也有點長了，我這里有指甲刀，把指甲剪一剪吧？”

景彥庭低下頭，盯著自己的手指甲發了會兒呆，才終于緩緩點了點頭。

景厘似乎立刻就歡喜起來，說：“爸爸，我來幫你剪吧，我記得我小時候的指甲都是你給我剪的，現在到我給你剪啦！”

景彥庭看著笑得眉眼彎彎的模樣，沒有拒絕。

很快景厘就坐到了他邊，一手托著他的手指，一手拿著指甲刀，一點一點、仔細地為他剪起了指甲。

景彥庭安靜地坐著，一垂眸，視線就落在的頭頂。

低著頭，剪得很小心，仿佛比他小時候給剪指甲的時候還要謹慎，生怕一不小心就弄痛了他。

這本該是他放在掌心，用盡全部生命去疼的兒，到頭來，卻要這樣盡心盡力地照顧他……

景彥庭頭控制不住地發酸，就這麼看了景厘的作許久，終于低低開口道：“你不問我這些年去哪里了吧？”

景厘手上的作微微一頓，隨后才抬起頭來，溫又平靜地看著他，“爸爸想告訴我的時候再說好了，現在只要能重新和爸爸生活在一起，對我而言，就已經足夠了。”

景彥庭聽了，一時又沉默下來。

兩個人都沒有提及景家的其他人，無論是關于過去還是現在，因為無論怎麼提及，都是一種痛。

可是有些痛，終究還是要面對的。

又靜默許久之后，景彥庭終于緩緩開了口：“那年公司出事之后，我上了一艘游……”

景厘剪指甲的作依舊緩慢地持續著，聽到他開口說起從前，也只是輕輕應了一聲。

“我本來以為能在游上找到能救公司，救我們家的人，可是……沒有找到。”景彥庭說。

一句“沒有找到”，大概遠不能訴說那時候的艱辛，可是卻已經不重要了。

景彥庭又頓了頓，才道：“那天我喝了很多酒，半夜，船行到公海的時候，我失足掉了下去——”

景厘驀地抬起頭來，看向了面前至親的親人。

而他平靜地仿佛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后來，我被人救起，卻已經流落到T國。或許是在水里泡了太久，在那邊的幾年時間，我都是糊涂的，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從哪兒來，更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什麼

親人……”

“我像一個傻子，或者更像是一個瘋子，在那邊生活了幾年，才在某一天突然醒了過來。”

景厘握著他的那只手控制不住地微微收，凝眸看著他，心臟控制不住地狂跳。

“我想了很多辦法，終于回到了國，回到了桐城，才發現……你媽媽和哥哥都走了，你也已經離開了桐城……”

“爸爸！”景厘一顆心控制不住地震了一下。

所以在那個時候他就已經回來了，在離開桐城，去了NewYork的時候他就已經回來了！

“已經造的傷痛沒辦法挽回，可是你離開了這個地方，讓我覺得很開心。”景彥庭說，“你從小的志愿就是去哥大，你離開了這里，去了你夢想的地方，你一定會生活得很好……”

景厘控制不住地搖了搖頭，紅著眼眶看著他，“爸爸你既然能夠知道我去了國外，你就應該有辦法能夠聯絡到我，就算你聯絡不到我，也可以找舅舅他們……為什麼你不找我？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回來了？”

“找到你，告訴你，又能怎麼樣呢？”景彥庭看著，“我能給你什麼呢？是我親手毀了我們這個家，是我害死你媽媽和哥哥，是我讓你吃盡苦頭，小小年紀就要承那麼多……我這樣的人，還有資格做爸爸嗎？”

“你有！”景厘說著話，終于忍不住哭了起來，“從你把我生下來開始，你教我說話，教我走路，教我讀書畫畫練琴寫字，讓我坐在你肩頭騎大馬，讓我無憂無慮地長大……你就是我爸爸啊，無論發生什麼，你永遠都是我爸爸……”

哭得不能自已，景彥庭也控制不住地老淚縱橫，出不滿老繭的手，輕過臉上的眼淚。

“哪怕我這個爸爸……什麼都不能給你？”景彥庭問。

景厘用力地搖著頭，“從小到大，你給我的已經夠多了，我不需要你再給我什麼，我只想讓你回來，讓你留在我邊……”

“小厘……”景彥庭低低喊了一聲，“爸爸對不起你……”

景厘仍是不住地搖著頭，靠在爸爸懷中，終于再不用假裝堅強和克制，可是縱放聲大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