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權勢紛爭,確實能讓人心凈。
15
寅時被院子里的嘈雜聲吵醒。
沈薇先我一步坐起來,凝神細聽外面的靜。
人的哭聲斷斷續續:
「我的孩子……被沖走……沒人……」
侍衛長敲響我的門:
「殿下,有孩子被大水沖走了。
「男人們都派去加固堤壩,騰不出人手來,這才求到了我們這里。」
我穿好服打開門:
「你們先過去,我馬上就到。」
陳宥廷睡眼惺忪地從隔壁探出頭來:
「怎麼了?」
我想讓他跟沈薇一起留下。
沈薇搖頭:
「要說悉水,這里沒人能比得上我。
「孩子重要,現在不是謙讓的時候。」
邊說邊走。
陳宥廷的聲音遠遠墜在后:
「不是,薇怎麼在你房里啊!」
16
沈薇沒撒謊,確實悉水。
幾個侍衛下去半天,連個人影都沒見著。
沈薇在遠的水里探出頭,抱著小孩往上游。
孩子被太醫接過去。
我將氅下來,給沈薇披上。
因為長時間泡在水里,上了岸又是寒風一吹,凍得瑟瑟發抖。
卻還要笑著抬頭看我:
「殿下心疼嗎?
「心疼的話,不如親親我。」
我看了一下周圍的人,沒。
小孩吐了幾口水恢復了呼吸,母親正拉著太醫千恩萬謝。
侍衛長開口:
「殿下,您帶著妃娘娘先回去吧。」
外面確實冷。
回去的路也不太好走,一路都是淤泥,走兩步,鞋子就沾滿了。
再走兩步,水滲進來,鞋也了。
沈薇跟在我后,安靜得很。
我想了想,回將人打橫抱起。
沈薇驚呼一聲,手環住我的脖頸。
有些力耗盡,窩在我懷里不怎麼
彈。
走過兩條街,緩過來一點,將自己用手帕干凈的臉往我面前湊了湊。
「殿下剛剛說心疼我,要親親我的。」
我抿:「是你自己說的。」
沈薇眼眶紅紅,眸中噙著淚:
「殿下,嫌棄我臟嗎?
「嫌棄我是青樓里出來的,不干凈?」
這都是哪里的話,我被看著,無可奈何,只好湊近輕輕吻了一下的側臉。
沈薇眸中的淚霎時就收了回去,笑起來。
一抬頭,看見陳宥廷站在幾米開外,看著我們神復雜。
「你們這是倫!」
沈薇睨他一眼,回頭親親我,挑釁似的:
「就了,怎麼地吧。」
陳宥廷憋紅了眼眶,哭著跑回屋去了。
我嘆了口氣,將人放下:
「你氣他干什麼?」
沈薇:「哪是氣他,是幫他認清現實。」
說這句話的時候,恰逢東方破曉。
晨傾瀉而下,落在還漉的發梢。
那雙眸子看著我,像裹挾著這世上最迤邐的風景。
「我只喜歡殿下。」
在數日的連綿秋雨后,天空終于放晴。
遠傳來百姓們欣喜的聲音。
所有的一切,都恰到好。
17
回去的路上,我問沈薇為什麼進宮來。
說:
「百姓需要做實事的皇帝。
「我曾在世上最骯臟的地方,明白底層百姓的不易。
「貪橫行,民不聊生。
「我進宮來是想殺了狗皇帝,本來想著連你也一起殺掉的。」
停頓一下,繼續說:
「但你是個好人,我覺得你以后也能做一個好皇帝。」
陳宥廷窩在角落里,蔫了吧唧。
我看他一眼,問沈薇:
「那你怎麼宮第一夜就來找我,說知道我是子?」
這點我確實好奇。
沈薇又出那種狡黠來:
「我進宮來為民除害,自然是要了解一下這個害的。」
我示意不要講廢話。
咳嗽一聲,含糊地說:
「就那天,我爬你屋頂觀察你的時候,看見你洗澡了。」
真相往往簡單得讓人覺得荒謬。
陳宥廷在旁邊,臉上一會兒欣喜一會兒迷茫。
他總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什麼重要的消息,但是又理解不了。
「如果太子殿下你是子,那就是說,你跟薇不可能……
「也就是說,我有機會?
「等一下,等一下!
「太子殿下,為什麼會是子?」
18
進了京,剛城門,就見到焦急等待我阿福。
「殿下,皇上遭歹人刺殺,危在旦夕。
「妃娘娘您也快些吧,皇上等著您呢!」
一行人皆是愣了一下,跟著上了馬車。
陳宥廷還沒搞清楚我的別問題,就又遭到這麼大個驚嚇。
坐在角落里呈現出一種呆愣。
半晌后,他問我:
「你是子,皇帝老兒又死了,那大宋國豈不是……」
沈薇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你不說,自然沒人知道。」
陳宥廷噎了一下:
「但,但這不符合綱常倫理啊。」
沈薇取下頭上的簪子,沖著他比劃兩下:
「殺掉你就符合了。」
陳宥廷終于閉。
沈薇看向我, 有些擔心。
擔心我難過嗎?
好像沒有。
畢竟父皇確實不是個好皇帝。
在深宮里磨煉了這十幾年,除了對他當初救下我的激, 我實在分不出多余的給他。
不過臨終前送一送,是我該做的。
但沒等我們趕到, 還在宮門, 就聽見宮的喪鐘聲。
我聽著那沉悶的鐘聲由遠及近地傳來,背上那座得我不過氣的大山轟然坍塌。
我走進去, 看見父皇的, 以及趴了一地的妃嬪。
八歲的弟抬頭看我,在一片烏泱泱的大人里, 那雙眸子徹又干凈。
19
皇上駕崩,太子登基的呼聲一陣高過一陣。
我來到母親的宮殿里, 將弟接去自己邊養。
看著我, 眼含怨恨, 但又不得不結我。
于是說:
「娘親只是舍不得你苦, 你可知這深宮里的子有多難?」
這樣冠冕堂皇的、虛偽的話, 竟然覺得我會相信。
我回看,
問:
「母親, 苦就不能活嗎?
「因為是子,因為怕苦,所以就死掉嗎?
「可這世上, 又有誰不苦呢?」
我作為太子,作為大宋朝日后的皇帝。
我應該每日怨天怨地,喟嘆世界的不公嗎?
可我真正該做的,并不是這些。
我可以勤于政事, 為百姓謀福祉。
我可以懲治貪污吏,肅清朝堂,讓寒窗苦讀十二載的學子得償所愿。
我還可以推行改革,立聰穎有學識的子為。
這一切的一切,如果我在到苦難時, 就放棄,就自暴自棄。
還能做到什麼呢?
苦難不值得贊揚,所以我, 會擊破它。
20
弟治學勤勉。
我下朝會給他講一些政事,他聽得專心致志。
沈薇來找我, 帶來了自己做的糕點,是坊間新流行的樣式。
甜膩的香氣溢出來,弟被嬤嬤帶下去。
宮人被阿福遣散。
沈薇從袖袋中拿出一盒胭脂, 笑地說:
「這也是坊間最流行的, 殿下試試嗎?」
我仰起頭,用手蘸取,輕輕涂在我的上。
我也喜歡胭脂,但過去的十幾年里, 我從來不敢。
沈薇知道后, 每天都變著花樣地給我試不同的。
此刻幫我涂完,勾著我的下欣賞了一番。
然后傾下。
溫熱的順著瓣下移。
窗外寒風瑟瑟,屋春意盎然。
21
弟長到十八歲的時候,我帶著沈薇假死。
南邊的小縣很適合居住。
沈薇帶我去看夜市, 給我買糖葫蘆和黏糊糊的梅花糕。
「我爹娘還在的時候,這地方常來。
「以后,我想跟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