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紓聲音微沉, 帶著一莫名的迫，得人不過氣來，眼前這位大周的掌權人, 極在各家飲宴面。

話音一落花園假山旁的眷跪了一地。

傳聞中攝政王清傲孤高，并非與人斤斤計較之輩, 且極有容人之量, 封王至今，幾乎從未因私事耽誤過朝政。

夜幕之下，謝紓的臉在如霜的月下尤為冷峻肅然。

夏夜樹梢蟬鳴, 無盡重復的蟬鳴回在耳邊，更激得在場眾人心慌意。

崔書窈亦在那幾個人之中，只不過方才并未出口說什麼, 就算攝政王想要治罪, 也治不到上。

且如今裴家正是得勢之際，多有些飄飄然。見方才“恭維”自己的姐妹要被問責, 上前一步求道:“攝政王息怒，我夫家表妹，尚年不懂事, 還請王爺看在父親黃侍郎為朝廷效力多年的份上，從輕發落。”

崔書窈這話一語雙關。表面看是求，實則是將以家世相。

謝紓連看也未看一眼:“你夫家哪位？”

程之衍在一旁輕咳了幾聲, 提醒了一句:“正是裴景先。”

也不怪謝紓不知，他這人常年埋首公務, 某些不重要的蝦兵蟹將，他真的懶得記臉。

謝紓沒看地上跪的那一片, 冷笑了聲:“來得正好。”

崔書窈被這聲笑激得渾一凜。

未等反應, 謝紓便道:“裴卿才德兼備, 隴西不了他，本想著下月底讓其回任上，不過眼下瞧著，下個月底還是太遲了些。”

崔書窈蹲在地上，耳畔反復回著謝紓所言，久久未出聲，等反應過來之后，整個人差點攤倒在原地。

攝政王在花園被沖撞一事，立刻傳到了不遠的宴席之上，今日宴席四品及以上的員家眷皆有出席，有不人聞訊前去查探究竟的。

剛到當場就聽見了謝紓這番話，立時炸了開來。

謝紓未在那地方久留，言簡意賅地說完轉離去。

夜沉沉，謝紓沉默走在宮道上，玄的袍似融在幽暗的夜之下，目森冷。

理智上謝紓明白今日之事該怎樣理才對朝堂最為有利，以往理任何事，他皆是以朝堂為先。

但顯然，有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戰勝了他的理智。

程之衍隨其后，瞥了他一眼:“其實你也清楚，今日那些人會如此出言不遜冒犯殿下，多是因你而起。”

“也難怪外人覺得你與殿下合不來，你的確一直不待見殿下。”

謝紓冷眼瞥他:“我？”

程之衍給了他一個“不然還有誰”的眼。

準確來說，謝紓不是特地不待見明儀，只是他本就淡漠，所有人都沒被他放在眼里過。

程之衍隨便挑了個例子。

“其實殿下自年歲時起，每年生辰都會給你下帖子，你一次也沒赴過約。當然我明白，你這人一慣不喜飲宴，尤其是奢靡的飲宴。怕是這種在你眼中‘無意義’的帖子，看都不會看一眼，沒去赴約也不足為奇。”

謝紓只從他話里抓到了關鍵點:“年時？”

這個詞與他的記憶相悖，因為在他記憶里，與明儀相識之時，已是快過及笄之年的，用年一詞似乎不妥。

“你可還記得多年前，我曾托你臨摹復原一副碎畫，其實那副碎畫是殿下的……”

謝紓微一愣，猛然記起明儀問過他一回，問他可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心悅的？

這事之后再沒提起，卻在今日有了答案。

“原先我覺得上天不公，怎麼我娶妻千難萬難，你就只要隨隨便便畫個畫就能俘獲夫人芳心。”程之衍笑了，“眼下見你被夫人嫌，我又覺得上天是公平的，你欠的債，早晚要還。”

謝紓:“……”

*

深夜，長公主府。

明儀剛在凈室沐浴完，正由云鶯服侍著回屋就寢。門房急急來報，說是姜菱姜姑娘來了。

明儀眉心跳了跳:“就說我睡下了，別把放進來！”

明儀會如此反應，皆是因為昨晚，姜菱怕一個人容易黯然神傷，非要以鐵好姐妹之名，陪一塊睡。

這個膽大包天的姜三碗不僅敢爬公主榻，還在耳邊打了一晚上的鼾，清早起來不反省自己，反要抱怨晚上搶被子！

還敢說:“你這搶被子的功力，攝政王一年到頭沒風寒吧？”

明儀:“……”還沒同程之衍，往后余生夜夜要與鼾聲為伴呢！

今晚，這個人又來了。

明儀絕不要再在夜里放進來。

但最后姜菱還是憑著磨泡的功夫，進了公主府。

好在今晚不是來過夜的。

姜菱提著子急匆匆跑了進來，一把坐在圓凳上，門路地捧著茶碗咕嘟咕嘟喝下一大口水才開口。

“今晚你沒去宮宴，錯過了一場大戲。”

“與你有關。”

明儀本對姜菱口中的大戲興致缺缺，畢竟京城權貴是非糾葛多如牛，其中也有不駭人聽聞的。

不過聽到姜菱說此事與有關，明儀細眉輕輕一挑。

姜菱道:“今晚攝政王在宮中設宴，崔書窈跟幾個識的眷在花園說你的不是，暗諷你打腫臉充胖子，裝夫妻恩。”

明儀習以為常:“說便說了，也不是第一次了。”且說的也是事實。

“關鍵不是們說什麼，而是們說的話恰好被路過的攝政王聽了去。”姜菱道，“你猜你夫君說了什麼？”

明儀抿了抿，都決定要分開了，似乎他說什麼也已經無甚關系了。

姜菱站起來，直了背，學著謝紓的口吻道:“他說——”

“我恐怕沒那麼大度，容許他人隨意冒犯我的妻子。”

明儀稍稍愣了愣，而后神思開始游離。

接下來姜菱又告訴，那個對出言不遜的眷以下犯上被重罰，的家人連幫求都不敢，生怕被這個無知兒牽連。聽說原本婚事定了昌平侯府次子，現下這樁婚事怕是玄了。

至于幫那個眷求的崔書窈，結果被謝紓“打了臉”。

眼下宮里誰都知道，裴景先提前留任一事被阻，本來看在裴相的面子上，下個月底才遣回任上，眼下怕是月初就要走人了。

可把崔書窈氣得當場暈在了花園。

這還不止。

姜菱著重講道:“聽之衍說，今日這場宮宴是攝政王特地為殿下你而設，說是為了見你一面，順帶讓眾人都明白，他并未優待裴景先，準其提前留任，從而挽回你的‘面子’，告訴所有人你的重要，然后親自接你回宜園。”

明儀聽著姜菱的話，心里的確有那麼一點點解氣。

不過……

“為了見我一面，特地設下宮宴？”明儀忿忿道，“他自己沒？非要我過去？”

“聽說、聽說，怎麼全都是聽別人說。”明儀接著罵，“他自己沒？不會說話？”

姜菱誠摯地發問:“那、那要是他有又有，你會回去嗎？”

明儀毫無搖地表示:“不會。”

有有，沒有心還是一樣。

“隨便說句甜言語，做點小事就想邀功？”

“毫無誠意！”

*

被明儀痛斥毫無誠意的謝紓，此刻騎著馬在長公主府門外巷口徘徊。

他藏在夜幕之中，朝長公主府去。

長公主府燈火通明，夜已深，似乎還未睡。

明儀送報完信的姜菱出府，剛把姜菱送上平寧侯府的馬車，忽覺巷口那似有道黑影。

那道黑影的廓，尤為悉。

明儀轉，正巧與巷口那人的眼神遠遠撞上。

夜朦朧，總該發生些什麼。

沒過多久，謝紓耳邊傳來“砰”地一聲巨響，他眼睜睜地看著夫人把自己關在了長公主府門外。

謝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