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雨幕中。

謝紓的馬車停在幽靜無人的清泉山莊門前。

謝紓護著明儀從馬車上下來，青石板路，他橫抱著明儀一路走近山莊里面, 進了山莊，他輕輕把明儀放下。

明儀的袖滴著水, 半的長發在側臉。

謝紓抬手撥開臉上的發:“先去熱泉沐浴驅寒, 莫要著涼。”

明儀應了聲“好”, 抬頭瞥見謝紓淋的衫著他的皮, 頓了頓別過臉輕聲道:“你……也一起去吧。”

謝紓眸一沉，再一次向明儀確認:“可以嗎？”

“嗯。”明儀應道。

這并非是明儀想同謝紓共浴。只是見謝紓渾的狼狽樣有些不忍, 且記得后院的熱泉分了男湯和湯，湯池中間還有竹簾遮擋，又看不到彼此。

在同謝紓一起走到后院熱泉前, 明儀很天真地這麼想著, 等到了后院熱泉邊上, 明儀一下傻了眼。

明儀:“……”

怎麼原先隔在兩座湯池中間的竹簾不見了？

白的熱泉氤氳著朦朧水汽。謝紓抬手解開明儀上的系帶:“殿下邀臣一道沐浴, 臣懷于心, 自是不好辜負殿下一片心，這樣吧, 臣親自服侍殿下沐浴。”

明儀聞言繃了起來, 一臉憤:“你……”

“放心, 我什麼也不做。”見明儀有些抗拒, 謝紓向明儀保證, 只是純粹地幫洗, 絕不越界。

他也的確如他所言, 守著與明儀之間的距離, 舉止作都極為注意。

明儀浸沒在熱泉當中, 由謝紓替自己著臉上的水漬。泡得腦袋渾渾的，全松懈了下來，也不知怎麼問了句:“你不想嗎？”

謝紓手上作一頓，低沉著聲:“你應該看得見，我很想。”

明儀一下紅了臉，猛地閉上眼睛。

“安心。”謝紓沉聲道，“我既答應了你什麼也不做，便一定會遵守到底。”

“無論怎樣都會遵守到底？”明儀緩緩睜開眼，見他額間布滿細的汗，忍而不得的樣子，明儀忽起了一點壞心，故意抬起腳尖輕輕撥了他一會兒。

謝紓僵在熱泉中，薄抿:“別。”

明儀偏不如他愿，笑了幾聲，開水花湊到謝紓跟前，踮腳在他畔輕啄了一口。

謝紓倒吸了一口涼氣，在理智奔潰邊緣，起上岸。

“你就這麼走了嗎？”明儀低垂著眉，語氣藏著一抹“不舍”。

“我不走。”謝紓認栽般地停住腳步，回到熱泉邊，對著明儀似警告般道，“別再我，否則……”

明儀握住他的掌心，把他扯進熱泉里。

從前他不知放過幾次鴿子，今日還偏要折磨他。

一報還一報。

熱泉邊上濺起一陣水花，明儀將謝紓抵在熱泉周圍的石壁上，自上而下俯視著他，笑問:“否則什麼？”

謝紓被迫靠在石壁上，覺察到明儀有意無意地向自己，似刻意撥，抿閉上眼，強忍道:“沒什麼。”

“只是想告訴殿下，池底小心些，否則易倒。你上回便不小心倒過，弄得滿淤青，莫要重蹈覆轍。”

明儀聽他提起自己從前在池里摔倒之事，想到當時自己四仰八叉地摔在池子里的糗樣，一陣憤懣，俯報復般地淺蹭著他。

謝紓咬牙忍著不適。

明儀得逞地一笑，繼續折磨了他一會兒，見他有些撐不住了，才堪堪放過他。

正打算站穩轉，從腳底心傳來一被千萬只小蟲嗜咬的覺。在池子里蹲得太久，腳毫無意外地麻了。

“呲溜”一，發生了謝紓口中“重蹈覆轍”的意外。就這麼順勢而，一下跌坐在了謝紓之上。

謝紓睜大了眼，深吸一口氣，“嘶”了一聲。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就這樣意外地“很想”功了。

明儀整個人都在抖，后悔也來不及了。

謝紓在此刻拿回了主導權，一手摁住明儀被撐鼓的小腹，意味深長地笑了。

這可怪不了他，后頭的事可由不得了。

明儀為這場意外付出了慘痛代價，深刻會了一把什麼做玩火自焚。

以至于自清泉山莊回去后，在榻上休養了整整兩日才緩過勁來。

這兩日間，宜園送了好些養的補品來長公主府，以表其主人對的深深歉意。

那位讓明儀死去活來的罪魁禍首，兩日來多次求見都被明儀給拒了。

只要看見他那張臉，明儀就會想起那夜在清泉山莊，愚蠢到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自己。

如今明儀是京城權貴眼中的香餑餑，臥“病”在床的消息很快便傳開了。

一時間有不貴眷送禮問。

別人倒也罷了，連那位遠方外甥小皇帝也送了東西過來。

明徹送來的是一副名家字畫，上頭什麼也沒畫，只畫了一片青青草原。

明徹還在畫的底下題了字——

天涯何無芳草。

明儀:“……”他這是什麼意思？

*

明儀在長公主府閉門休養的第二日，收到了一封來自晉安大長公主的帖子。

帖子是邀明儀前去赴老人家六十大壽的。

晉安大長公主是崔書窈的生母，亦是明儀名義上的姑母。

為何說是名義上的，是因為晉安大長公主原本并非宗室。

本只是個沒落世家之，后因自愿代替父皇長姐和親蠻夷，而被封為公主。

在蠻荒之地熬了十年，熬死了蠻夷可汗，而后才得以有機會回京。

父皇其當年替嫁之恩，風迎接了，并尊其為義姐，賜公主府，對其頗為敬重。

而后晉安二嫁給了出自名門崔氏的鎮遠侯，鎮遠侯對言聽計從重有加，二人育有一崔書窈。

在鎮遠侯死后，晉安大長公主把持了崔氏一門。

自落魄世家一路往上爬，最終以公主之尊，為大家族的話事人。其手段可見一斑，是個令人敬佩的人。

晉安大長公主雖是崔書窈生母，不過其與明儀并無過節，且在明儀小時候，晉安大長公主常進宮來看崔書窈，每回都會給明儀捎上些像是風車、草編兔子之類民間的小玩意。

晉安大長公主深諳與人相之道。

父皇過世前，也曾代過明儀，晉安大長公主一家都對他們皇室有恩，莫要對晉安大長公主不敬。

晉安大長公主素來行事低調，已經多年未在府中設宴了，而今卻忽然一反常態要辦壽宴。

明儀想到最近自己與崔書窈之間的糾葛，猜到晉安大長公主辦壽宴，大約是和這事有關。

父母之子則為之計長遠。晉安大長公主估著想借著壽宴的機會，勸和跟崔書窈。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跟崔書窈之間的恩怨，并非一兩句話便能化解的。

只是有這重重關系在，眼下晉安大長公主親自派人送了帖子來，明儀自是不好拒了的。

*

晉安大長公主府。

“什麼？你要我同服道歉？”崔書窈一臉不可置信地著坐在正堂上首品茶的晉安大長公主。

晉安大長公主“砰”地將茶盞重重扣在黑漆紫檀木桌幾上:“怎麼，你還不愿意？”

崔書窈抬起頭:“憑什麼？”

“憑什麼？”晉安大長公主涼涼笑了聲，“我阮含楨聰明一世，怎麼會生出你這種糊涂鬼。你也不看看你現在都什麼樣子了，從小到大我說過多次不要再去招惹殿下，招惹不會有好果子吃，你非冥頑不靈。”

崔書窈承認自小便厭惡明儀，厭惡比自己，厭惡份比自己高貴，厭惡一切好。

憑什麼？憑什麼上天如此不公，不公到連最喜歡的爹爹也要為了救明儀的父親而死？

“一切都是明儀欠我的。”崔書窈握著拳，紅了眼，“我爹他……”

晉安大長公主搖頭嘆息:“你爹他是死得其所。”

“當年崔氏一門早已遠不如從前，你爹為博一個前程才接了護送先帝的險差。”

“確也是他時運不濟，剛巧便上了刺客行刺。那波刺客來勢洶洶，個個都是豁出去不怕死的。當時那狀況，他若不而出，恐怕要全軍覆沒。”

“他替陛下去死，從頭到尾都是他自愿的。你以為他不死，崔家能榮耀至今？你以為他不死，你我如今能過得這般面？”

“一切都是你爹算好了的，這是他所做的取舍，亦是耀門楣的代價。”

晉安大長公主盯著崔書窈的眼睛:“阿窈，殿下不欠你的，從來都不欠你的。”

“這些年若非知你年痛失父親之苦，對你忍讓。你以為憑你的份和那些上不了臺面的小伎倆能對付得了？”

晉安大長公主嘆了口氣:“阿窈認清自己有幾斤幾兩，莫要再意氣用事。”

崔書窈冷笑一聲。

瞧瞧，即便是在與最親的母親眼中，明儀也是如此懂事善良。

晉安大長公主不再同崔書窈多說，只對發出最后通牒。

“過幾日是我六十壽辰，我已設了壽宴，邀殿下前來赴宴。依著的子，多會看在過往意的份上前來赴宴。倒時你便當眾朝端茶認錯。雖驕矜但不是不講理的人，看在我與父皇的面上，不會多與你計較。你好好認了錯，這些事也就都過去了。若你非要為了一時的面，毀了自己的將來，為娘也救不了你。”

崔書窈垂下眼，藏起眸中狠戾之，假意順從地應了聲:“我知道。”

這場壽宴，一定會讓明儀好好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