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門前的一場大戲在謝紓答話聲中落幕。

剩下的事乘風自會理, 謝紓帶著明儀離了這烏煙瘴氣的地方。

明儀跟在謝紓后走出院子，腦袋懵懵的，走到半道, 才清醒了一點，腳步微微一頓, 好像聽見謝紓說。

見停下腳步, 謝紓回頭一眼:“怎麼了？”

明儀抿著，了手心:“你方才為何要那樣說？”

“是為了不想和離？為了讓我回宜園？還是為了繼續維系表面恩的夫妻關系？”

謝紓轉過, 正對著:“若是我說，我不想只有表面呢？”

明儀仰頭著謝紓，想說什麼, 卻梗在嚨說不出口。

不想只有表面，那還想要什麼？

秋風大作, 掃過樹梢簌簌作響, 謝紓下上大氅披在明儀上, 抬手將明儀被風吹的碎發理到耳后。

“我想同殿下做真正的恩夫妻。”

明儀怔了好一會兒，一直梗在頭的話，在他說出這句話后，似找到了宣泄的口子一般，傾瀉而出:“你方才說就算沒有那晚的春宵度，你也定會同我親？”

“是。”謝紓應道。

“明儀。”謝紓著的名字, “那晚我的確飲了酒，卻并未醉酒, 我很清醒。”

“從來沒有被迫, 是我自愿。”

“自愿在那晚做了你的下臣。”

明儀垂眸, 咬了咬下:“可你告訴過我, 我們不合適。”

謝紓在跟前低下頭:“我早就后悔了。”

“是我做了蠢事。束縛于家規, 帶著世俗的偏見，自負聰明地以為能不對你心，卻不想自己早就輸得慘敗。”

“我以為那日站在偏殿門前，我會猶豫很久要不要進去。可事實卻相反，我只是很迫切地想要擁有你。”

“那晚我有多迫切，你應該很清楚。”

明儀不知道謝紓是如何把這種話一本正經地說出口的，臉一紅，回想起那晚他的迫切還有無度。

就像憋了二十年沒開葷的狼聞到香后，把反復咀嚼嘗遍那塊的每一寸地方，才肯罷休。

事實上眼前這個男人的確曾經齋戒多年。

謝紓聲音微有些低啞:“可我不想只做殿下的下臣，還想做殿下的心上人。”

“殿下，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明儀的鼻尖忽有些不可抑制的發酸，眼眶里似徘徊著什麼溫熱的東西迫切想要涌出。

喜歡眼前這個人太久了，謝紓的影子幾乎貫穿了從懵懂到知事，期盼過，心酸過，苦過，到最后想要放下。

可他卻在想要放下后，想盡一切辦法，讓回心轉意。

靠，靠，做盡了一切讓搖掙扎的事。

最后再給重重一擊，告訴，他早就心了。

明儀很不喜歡僅僅因為他幾句話就搖擺不定的自己，可事實就是——

“我很高興能聽見你說這樣的話。”

但明明是高興的，心里有止不住委屈。

“若是你能早一些告訴我這些就好了。”

克制著聲音發低聲道。

謝紓的心上趟過一陣酸的麻意，“早一些”三個字他已經沒有辦法做到了。

他想說“抱歉”，可他怕明儀不喜歡聽見這兩個字。想安卻覺得說什麼也不對，低頭捉住的，把所有的緒都化在了吻里。

溫的，小心的，迫切的，還有眷不舍的。

明儀沒有掙扎，只是靜靜由他吻著，讓自己的心慢慢平靜，這個吻持續了很久。

“給我一些時間想想。”一吻結束后道。

“好。”謝紓道，“我等你愿意。”

他似乎直接把“不愿意”這個選項過濾掉了。

明儀眨掉眼角里的潤，有些憤然:“不愿意，你也得等。”

話一出口，明儀愣了愣，似乎很自然地在對謝紓耍小子，像極了恃寵而驕的樣子。

“好。”謝紓無比縱容道。

而后又極度“無恥”地問:“若殿下不愿意回宜園，可以允許我搬進長公主府嗎？”

在“得寸進尺”這一點上，謝紓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

明儀別過臉去:“我可以說不能嗎？”

“可以。”謝紓肯定道，而后朝笑，“我都聽夫人的。”

明儀頓了好久，反應過來，氣笑了:“你……”這個詭計多端的男人又給下套。

什麼“我都聽夫人的”，合著非得是他夫人，他才肯聽話。

“不說笑了。”謝紓認真道，“天涼，我先送你回長公主府。”

*

謝紓說到做到，送回長公主府后，并未多做逗留便離開了。

這晚，明儀躺在榻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云鶯聽見屋里明儀翻的響，舉著油燈進來:“殿下，您在想攝政王嗎？”

明儀點了點頭。

云鶯問:“那要不要他立刻過來？”

明儀微愣:“怎麼？他不是走了嗎？”

“走是走了，但沒走遠。”云鶯道，“他的馬車一直都在巷口。婢方才去瞧了，他留在馬車里看折子。說是殿下待會兒定會想見他，他不好走遠，怕殿下想見見不著。”

明儀有些氣:“他倒是自信。”

謝紓這竹在的覺，好像是什麼手到擒來的東西似的，讓明儀覺得很不舒服。

云鶯:“那要去請他進來嗎？”

“不必。”讓他一邊呆著去吧。

明儀說完，側過閉上眼。靜了好一會兒，才算有些困意。剛眠，外頭一聲驚雷，把明儀淺淡的睡意打散了。

明儀睜開眼，長吁了口氣。

秋日雷，今夜也不知怎麼的就起了雷，眼看著有要有一場大雨。

云鶯敲了敲門進來:“夜深了，攝政王還在外頭呢。要讓他進來避避雨嗎？”

明儀看了看外頭的天，嘆了口氣還是道:“把他帶到客房休息。”

未過多久，外頭便傳來雨水拍打屋檐的聲響。明儀躺在榻上睜著眼聽著外頭的雨聲。

窗前不知何時映出謝紓的廓，他隔著窗紙輕喚了一聲:“殿下，你……是不是在想我？”

明儀朝木窗去，心里較著勁:“你是不是覺得對我已經十拿九穩了？”

謝紓站在窗前一愣:“沒有。”

“我對你從來都沒有把握。”他聲音有一平素沒有的慌。

“只是我很想你，聽聞相慕之人的心思總也是想通的，所以我猜殿下也在想我。”

明儀心口驟然一陣跳，角淺淺揚起，別扭地否認:“誰、誰同你是相慕之人？”

謝紓聞言一默:“那……就當暫時還不算吧。”

什麼“就當”、“暫時”！謝紓好厚的臉皮，厚度簡直堪比城墻。

“我想見你。”謝紓朝窗里的明儀道，“殿下，嗎？”

明儀扯起被子，把熱得通紅的臉埋進被子里。心跳似在嚨口撲通撞，梗得說不出話來。

想自己又沒鎖門窗，只要他試著輕推，便能進來。

明儀等著謝紓按捺不住迫切想見的心，推門進來。

見里頭沒聲，謝紓站在門外，思緒百轉千回，從是不是不想見他想到為什麼不想見他，再想到是不是不喜歡他這樣“迫切”。

他謹慎再三:“我……等你想見的時候再來。”

明儀:“……”

為什麼他的臉皮該厚的時候又不厚了？

*

那晚謝紓留下那句話后便走了。

明儀本以為接下來幾日謝紓會常找借口“來訪”長公主府，事實卻正相反，自那日走后，他便沒來過長公主府。

明儀總覺得事有些反常，本以為是他又在謀劃著什麼“詭計”，卻意外從乘風口中得知——

“攝政王染了風寒，這幾日有些咳，怕過了病氣給您。”

謝紓病了。

自明儀初見謝紓起，便從未見謝紓病過，他的超乎尋常的朗，看著清瘦實則有力。如鐵人一般支撐著大周的河山還有。

明儀心中擔憂。

也不知是不是那日在府里淋了雨才病的？

若是如此，便不開責了，該親自去探一二才是。

明儀吩咐膳房備了一盅補氣益的枸杞薏仁鮮菇燉湯，換了裳便出門去了宜園。

有些日子沒回宜園了，明儀心中莫名有一些忐忑。

到了宜園，劉管事見是來了，了眼睛，似看見了稀罕寶似的，驚喜地朝里頭喊:“快，快去通報王爺，說殿下來了！快去！”

明儀:“……”

“殿下里邊請。”劉管事引著朝里走，“王爺正同人在洗墨堂議事，一會兒便過來，您是先去正堂用茶還是回臥房小憩？”

明儀頓了頓:“去正堂吧。”

劉管事應是，忙吩咐人去正堂備茶。

明儀跟著劉管事朝里走，卻不想迎面撞上了一個令意想不到之人。

那個讓裴景先舍忘我的小表妹。

只見小表妹朝自己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明儀:“……”怎麼會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