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安地絞手中的帕子。

「皇后娘娘——」

「你這幾個孩子不錯，子大方，婉嬪，沒事可以經常來我宮里坐坐。」

皇后贊許地看了我一眼，又讓人賞了東西給我，還親切地問我江南的風土人。

我們正說著話，皇上忽然急匆匆地趕來了。

「婉嬪，你沒事吧，孩子們呢？」

皇上神焦急，看著皇后的表一臉提防，皇后的笑意瞬間收斂，垂著眉眼，起給皇上行了個禮。

我嚇得跪在地上。

「孩子們跟太子殿下去馬場玩了。」

皇上一愣，「馬場？小糯米沒事嗎？」

我搖搖頭，把方才的事一五一十說了，著重夸贊了太子，說他姿態大方，有兄長風度。不僅不生糯米的氣，還肯再帶著孩子們玩耍。

皇上有幾分吃驚，他不自然地看了皇后一眼，點點頭。

「皇后把太子教養得不錯，朕去看看那幾個孩子。」

說完急匆匆地走了。

他一離開，我瞬間覺殿的空氣都清新了幾分，我順勢癱坐在地上，拿帕子扇了扇臉。

「哎，娘哎，嚇死我啦。」

說完，覺屋子里一靜，我轉頭一看，皇后正滿臉意外地看著我。

「怎麼，你很怕他？」

完了，剛才一放松，餡了。

我尷尬地撓撓頭，「皇上太過威嚴，臣妾有點害怕。」

皇后：「這樣害怕，你還怎麼承寵？」

我大吃一驚，「我孩子都有了，難道皇上還要寵幸我嗎？這不的，晚上不跟我一起睡，孩子們要哭鬧。」

皇后愣了很久，意味深長地看著我。

「婉嬪，你這子倒招人喜歡，往后多來我宮里坐坐。」

13

皇后說了兩次多去宮里，應該不是客氣話了，我不敢不去，每天一有空，就帶著孩子們去找玩。一來二去，很快就跟皇后混了。

麗妃也一天天地往我宮里跑，抱著小糯米就不撒手，和皇后不對付，我去皇后宮里時，麗妃從不跟著。只是架不住我去得多，來了好幾次撞不上我，只能著頭皮，到長春宮來尋我。

天氣越發地熱，清涼殿里燈火通明，幾個孩子歡快地玩鬧，我和麗妃、皇后在一旁閑聊。

麗妃：「夏天一到，這夜越發地長了。」

皇后冷笑一聲：「怎麼，麗妃幾日不見皇上，就嫌夜長了？」

麗妃嘆口氣，倒難得沒有跟皇后頂，只是視線直勾勾地盯著廊下。

「有時候我倒是羨慕尋常夫妻，不用多富貴，卻也能日日相見相守。婉嬪，你久居江南，跟我們講講江南的尋常日子吧。」

我搖頭，「尋常夫妻？這世上哪里來的尋常夫妻，連我們鋪子里多賺幾兩銀子，我爹都要納個小妾呢。」

「男人不就是那個樣，你要想男的不納妾，除非他是窮得納不。嫁了這樣的男人，每天家里持不完的活計，一年到頭見不到星子，農忙時候還要跟著下地干活，日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說到這個，我可打開了話匣子。

這世上對人限制頗多，男人三妻四妾，讀書經商，人卻是什麼都做不的。即便不在宮里，我在江南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每天在院子里呆坐著。每年能出去游玩的，也就是花朝節和中元節而已。

「還是宮里最好啦，那麼大，我進宮三個月都還沒有逛完。」

「而且姐妹們又多，今天這個宮，明天那個宮，別提多熱鬧了。」

我興起來，掰著手指頭數，哪個宮門口長了許多迎春花，哪個宮里后頭有片桃子林，明年春天就可以摘桃子了。

「皇后宮里這許多桂花樹，等秋天一到，我們可以摘了桂花做桂花糕，我做的糕點可香甜了。」

「日子在哪里過不是過？這世上九九的百姓，一年到頭辛苦勞，才能勉強混飽肚子。咱們不用擔心生計，每天都有好東西吃，又有那麼多裳穿戴，人又多又熱鬧，實在是太幸福啦！」

麗妃和皇后對視一眼，滿臉迷茫。

「是這樣嗎？」

宮里的日子有那麼好？怎麼覺婉嬪說得有道理，又好像哪里不對勁。

14

過兩天，麗妃先反應過來了，來到長春宮，見我和皇后坐著喝茶，氣呼呼地把帕子一甩。

「好啊，差點你哄了去，你日子自然好過了，三個孩子陪著你。我娘都說，有了孩子日子過得飛快，我和皇后膝下無子，每天冰清冷水一樣熬著。」

「你把孩子分我一個，今晚讓小糯米陪我睡。」

皇后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是啊，沒有孩子，深宮的日子真是難熬。要不是你日日帶著他們過來玩，我都想不起來前幾年的日子怎麼過的。」

麗妃翻個白眼。

「怎麼過？還不是整天想著找這個晦氣，尋那個麻煩！」

旁邊的宮捂著輕笑一聲，皇后瞪一眼。

「你膽子越發大了。」

宮并不怕，

依舊笑嘻嘻的，「婉嬪娘娘，你可要多來啊，自打你來了之后，我們娘娘格好了不了。前兒連皇上都夸，臉上有了笑模樣。」

幾人正說笑著，小糯米一頭沖過來，撞進皇后懷里。

「皇后娘娘，你們在說什麼笑話呀，糯米也要聽。」

皇后手點了點的鼻子。

「你娘說要把你送給我，每天留在長春宮陪我睡覺，好不好？」

糯米堅定地搖頭拒絕。

「可是你都有自己的寶寶了呀，不用我陪的。」

皇后笑笑，朝殿外的方向看了一眼。

「太子哥哥可不是寶寶，他如今大了，整日學不完的功課，也不能經常陪你們玩的。」

糯米卻搖頭，手了皇后的肚子。

「糯米說的才不是太子哥哥，是皇后娘娘肚子里的小弟弟。」

所有人都愣住了，我吃驚地看向糯米。

「糯米，你怎麼知道皇后肚子里有個小弟弟？」

15

不等糯米說話，大寶小寶兩個邁著小短沖了過來。

「我知道我知道，皇后肚子里是個很漂亮的小弟弟。」

「對，我終于有弟弟啦，姐姐不好，姐姐會打人，弟弟乖乖的。」

兩個人爭先恐后地說話，皇后旁的大宮忽然驚一聲：

「娘娘，奴婢聽說小孩子是可以看見的，要不，個太醫來把把脈？」

皇后心中又驚又喜，眼神滿含希冀，得太久了，極怕再次失。

抿著搖搖頭。

「幾個孩子的玩笑話罷了，我沒有任何不適，這樣地去請了太醫，倒人看笑話。」

不肯請太醫，卻架不住我們番勸說，終于還是沒忍住，讓人去把太醫來請脈。

來的是太醫院的王院判，王院判年紀大了，閉著眼睛著胡須，眉頭皺把了半天脈。

我們幾個看得張，忍不住心中一把汗。

「王院判，皇后娘娘怎麼了？」

皇后坐直了，另一只手握住椅子扶手，強裝鎮定。

「院判但說無妨。」

「娘娘好像是喜脈，只是時日還短，這脈虛浮，并不明顯。還需等上十天半個月的，再診一次。」

皇后愣住，旁邊的大宮已經捂著哭了起來。

「喜脈，我就知道一定是喜脈。」

皇后倒沉得住氣，讓王院判先不要告訴任何人，自己也給宮里人下了封口令，等到半個月之后診斷完，才能公布喜訊。

我們一離開長春宮，麗妃就變了臉，把小糯米抱在懷里，手掐的臉。

「我肚子里有沒有小弟弟，快說！」

糯米搖頭，麗妃滿臉失，再三問，小糯米卻依舊堅持說沒有。

麗妃嘆口氣。

「哎，看來我是沒那個命了。」

說完失魂落魄地走了。

小糯米滿臉疑地抱住我的。

「娘，仙姨姨為什麼那麼想要小弟弟，小妹妹不好嗎？肚子里是個頂頂漂亮的小妹妹呢。」

16

我真的驚訝了。

「你是說，麗妃肚子里也有小寶寶了。」

小糯米點點頭。

「對呀，明年，就有很多弟弟妹妹陪我們玩啦！」

說完開心地向前跑了。

麗妃回到寢殿，愣愣地在榻上坐了一會，忽然捂著臉哭了起來。

旁邊的大宮翡翠一臉心疼地安：「娘娘，沒關系，皇后年紀這麼大了都能有，咱們也很快會有的。」

麗妃哭著搖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

「翡翠，我怕是不中用的。皇上一個月有半個月歇在我這，我獨寵這樣多年，都不能有孕，們背地里不知道怎麼笑話我。這麼苦的藥，我沒有一日停過，為什麼我就是不能懷孕呢？」

說完發了狠，朝自己肚子用力拍了幾下。

我從門外進來，剛好見到這一幕，嚇得連忙飛撲過去，握住麗妃的手。

「你這是在做什麼？」

麗妃子要強，不愿意讓我看見狼狽的樣子，忙抹了眼淚，若無其事道：「我打蚊子呢，這夏日里的蚊子實在毒。翡翠，去點些艾草來熏一下。」

我嘆口氣。

「麗妃娘娘，往后可不能再這樣莽撞了。」

說完朝外面招招手。

「王院判，進來吧。」

王院判一臉嚴肅，行個禮就坐到旁邊，給麗妃把脈。麗妃看著搭在手腕上的帕子，滿臉迷茫。

「為什麼要給我把脈？」

我朝眨眨眼睛。

「王院判難得親自出診，咱們幾個都請請平安脈。」

麗妃「哦」了一聲，垂著眼睛發呆，倒是旁邊的翡翠，小聲驚呼一下，雙手捂住了。

麗妃不滿地皺眉。

「翡翠，你越發沒規矩了，一驚一乍干嗎？」

翡翠眼眶已經紅了。

「嗚嗚，娘娘——」

17

「恭喜麗妃娘娘，您懷孕已經兩月有余，倒比皇后娘娘的要早上不，脈象很是平穩。只是往后要注意，不可像方才那樣拍打肚子。」

王院判收回手，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翡翠再也忍不住，松開手嚎啕大哭起來，麗妃愣在原地。

「我懷孕了？」

「你是說，我也懷孕了？」

麗妃從椅子上蹦起來，抱住我的胳膊。

「婉嬪，他是說我懷孕了嗎？」

我笑著點頭。

「方才小糯米還說，仙姨姨為何追著問要弟弟，肚子里分明是個頂漂亮的小妹妹呢，我這才帶王院判來看看。」

麗妃終于反應過來，尖一聲，眼淚洶涌而下。

「妹妹好，我最喜歡兒，我最喜歡漂亮的兒，嗚嗚——」

麗妃和翡翠抱頭痛哭。

過了幾日，等皇后坐穩胎象，兩人一齊對外宣布了這樁大喜事。

宮里一下添了兩個孕婦，皇上龍大悅，賞賜流水一樣送到兩人宮里。不知誰提了一，說糯米這三個娃娃是有福的，外頭尋常百姓家也經常這樣，有些孩子能帶孩子來，可比送子觀音還要靈驗。

我進宮以后，跟我走得最近的就是麗妃和皇后，這話一出，所有人都信了。太后皇上爭先賞賜，皇后和麗妃也賞了一大堆東西給我。

其他嬪妃看得眼紅，每日都派人接我去們宮里做客。

發展到后來，天不亮就有人在宮門口等著，為了搶我，幾個宮人差點打起來。

皇上偶然見了一次這樣的盛況，失笑道：「這是怎的，婉嬪竟比朕還歡迎，爭寵都沒見們爭得這樣厲害。」

李福旺笑道：「如今婉嬪娘娘可是送子觀音，風頭把皇上都蓋過了。」

皇上大笑，「既是觀音，那這嬪位，可不夠看了。來人，傳朕旨意，升婉嬪為婉妃，賜珍珠一斛。」

18

麗妃和皇后懷孕，我卻升了妃位，幸福來得太突然，我越發覺，這宮里的日子，實在是好啊。

「娘娘，莫非皇后們的孩子，真的是幾個小皇子和公主帶去的？」

連我旁邊的宮都好奇，我笑著搖頭。

「不是，民間的大夫都說了，這越是張擔憂，越是不容易有孕。皇后和麗妃們久居深宮，斗個沒完，整日提心吊膽，自然不容易有孕。」

「現在我進了宮，們兩個也不斗了，心舒暢，自然就容易懷孕。」

「唔，原來是這樣，不過也是，這進了宮，哪有不斗的，還是娘娘心態好。」

我失笑，我心態能不好嗎，有三個孩子得了太后的青眼，再怎麼樣也不會有人欺負我。這爭寵，表面上爭的是皇上的寵，其實不過是在宮里的地位罷了。

皇后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大，我依舊每天去陪說話，麗妃也著肚子過來湊熱鬧，天氣已經秋，院子里的桂花樹香氣馥郁，走間，還有微風卷起金黃的細小花瓣，落在頭頂。

皇后手從肩頭摘起一片桂花，笑道：「人閑桂花落，如今我可算會到婉嬪說的，夏日賞荷冬賞雪，一年四季各有味道，日子是真舒坦啊。」

「若是從前，恐怕只能酸溜溜念幾句，遙知天上桂花孤，回去抱著被子一個人坐天亮了。」

麗妃也失笑：「也不知日日在爭個什麼，換個心過日子，才發現天格外藍，花格外香。」

我們三人撿了許多花瓣，宮人晾洗曬干了，到時候拿來做桂花糕。

皇后懷孕之后，想著為肚子里的孩子積德，又因做了母親，心底了不，便下手整治了宮里的象，不許太監宮們欺負失寵的嬪妃。

若是有嬪妃境遇不好的，只管來報。

如此一個月，宮中人人稱是賢后，大家的日子都好過不。

只是，也有人依舊想不開。

賢妃每天攔在我出門的路上。

「婉妃娘娘，帶孩子們去我那里玩吧。」

我搖頭，宮人拿了食盒遞給。

「明日吧，今日要給皇后送桂花糕去呢。這是我昨日剛做的糕點，賢妃娘娘嘗嘗？」

賢妃勉強扯著角笑了笑，接過糕點。

「那我明日再來找妹妹。」

等我一走，賢妃把食盒丟到地上，往上頭狠踩兩腳。

「呸！倒是左右逢源，哪里都落好，我就看不慣這副盛氣凌人的樣子，不過一個商戶！」

白的糕點落在地上，在青石磚上碾出一道痕跡。

我把糕點遞給皇后。

皇后咬一口，滿足地瞇起眼睛。

「真甜啊。」

我往自己里塞了一口，愜意地點點頭。

「這麼甜，有人卻喜歡往苦了過。」

皇后一愣，哈哈大笑起來。

笑聲中，有淡淡的失落，更多的，卻是釋然，久久回在空闊的殿宇中。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