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浩言手忙腳地把人扶起來。
「叔叔你認錯人了,我不是大師,喬墨雨才是。」
李柱爸爸震驚地看著我。
「道士?這不能吧。」
我擺擺手。
「這不重要,你把李柱死時候的照片給我看看,順便把他的八字告訴我。」
李柱爸將信將疑,抹了把眼淚,從包里掏出一卷資料來。
「這是那個秤砣,這麼大的秤砣,就掛在我伢的腳上,腳踝被繩子勒那麼深一條痕跡。」
「這是照片,你看看,這繩子綁的,給我一個小時我都沒法把人捆這樣,還得吊房子上。他們還說這是自殺,我死都不信,誰能這樣把自己吊起來。」
我還沒看照片,是看見那個秤砣,就大吃一驚。
「咦,這不是秤砣啊。」
「這是墜魂砣。」
秤砣樣式普通,鐵制的,中間刻著一個數字「1」,我把秤砣翻過來,橫面向上,「1」變了「一」。
這才是墜魂砣正確的擺法。
一氣化三清,三魂歸一。「一」在道教中,代表著元氣和聚攏之意。
我翻過李柱的照片,果然,他額頭有幾個細小的針眼,上綁著的繩子也非同一般。
7
結是鎖魂結,針是分魄針,秤砣是墜魂坨。
有人制住了他,先是以鎖魂結封鎖魂魄,而后用分魄針刺印堂、魚腰和百會,把人的魂魄和軀分開。
再由墜魂砣,把三魂七魄收攏到一,自腳心引出。
這種生剝魂魄的方法,罪大惡極,為天道所不容。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一為天魂,二為地魂,三為命魂。其中天魂和地魂并不常在人,而是時常飄散在外。
有時候你去了一個從來沒去過的地方,卻覺格外地悉,這就是你天魂或者地魂來過的地方。
正常人哪怕死了,天魂和地魂也并不會立馬回歸,魂魄總是不完整的。
「這人倒是個高手,用五行引魂陣,引回天地兩魂,再強行剝魂。」
我略嫌惡地皺起眉頭。
五行引魂陣是個特殊的陣法,以五行為基礎,再用特殊的法激發李柱上的氣息,使天地兩魂回歸。
李柱上穿著泳,
又有紅連,懸于木梁,金木水火土五行俱全,那人用陣法引回天地兩魂后,李柱三魂七魄完整,他才開始剝魂。
李柱他爸聽得目瞪口呆。
「我芽兒死得冤啊!到底是什麼天殺的這樣狠心,喬大師,你一定要幫幫我們啊。」
李柱八字純,完整的魂用極大,許多邪法上都有記載。只不過這些法泯滅人,大部分早就已經失傳,現在能知道這些邪法的門派屈指可數。
「你放心,這種邪修,你不說我也要修理他們。」
我為地師,清理門戶,責無旁貸。
「喬墨雨,我覺不對勁。」
我和江浩言在村子里遛彎,到沒人的地方,他轉頭看了一眼,跟我說悄悄話。
「李柱的生魂被剝走了,那為什麼第二天他尸吊在梁上,李遠還聽見了他說快跑?」
我點點頭。
「小伙子現在很敏銳啊。」
「要麼李遠在撒謊,要麼,那個時候有另外的魂魄上了李柱的。」
李柱被了魂,無主之,什麼孤魂野鬼都能跑來上一下。若是其他魂魄跑來嚇唬捉弄一下李遠,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為什麼現在,村子里反而一個孤魂都沒有呢?
我們走到村尾,這里有座孤零零的老房子,一個老頭坐在門口煙。
太很大,他瞇著眼睛看我們,額頭的皺紋壑一般。
「小姑娘,李遠那孩子的話不能信啊。」
8
江浩言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煙遞給老大爺。
看著包裝殼上「中華」兩個字,大爺眼睛一亮,不客氣地整包接了過來,揣進袖子里。
「李遠那娃,是個壞種!」
大爺歪著頭吐了口唾沫,臉上閃過一抹嫌棄的神。
「這孩子和柱子可不一樣,柱子打小老實,一直被李遠欺負。李遠他媽有啥活讓李遠干,他一貫耍,最后活都讓柱子干了,還哄柱子的零花錢用。他說的話,你們可千萬不能信。」
大爺滔滔不絕,說了一堆李遠的壞話,從小坑蒙拐騙,好吃懶做。我們剛到的第一個晚上,他就敢進我房里東西,覺倒是能對得上。
我們在村子里繞了一圈,江浩言門路地遞煙,套話,無一例外地,大家提起李遠,十句里沒有一句好話。
「李遠為什麼要騙人呢,他說那些巧克力、泡面,意思是另外有人給李柱錢了?包括最后那個站在樹下的人影,他是要引我們往這個方向查?」
江浩言著下沉思。
「元芳,你怎麼看?」
「看什麼看,我們是來抓鬼的,又不是來破案的。」
我瞪了江浩言一眼。
「你什麼時候學會煙的,長能耐了啊!」
「冤枉啊,你啥時候見過我煙?我來之前特意去店里買的,想著到時候村里要找人問話了解況。」
江浩言委屈地看了我一眼,劉海被風吹得微微翹起,像條乖順的大狗。
咦,這小子雖然家境好,還懂人世故的,沒有富二代那種高高在上的派頭,做徒弟+1 分。
李家村不大,我和江浩言沒花多久,就把基本況都了解了個遍。
我和他回到李遠家附近,站在老房子對面一棵大樹下。李遠當初就是在這棵樹下,看見了另外一個人影。
樹是棵普通的槐樹,農村里隨可見。
不過這樹有些年份了,圓形的枝蓋幾乎有半間屋子那麼大。樹干壯,我手上凹凹凸凸的樹皮,卻震驚地發現了一件絕不屬于這里的東西。
9
我用指甲摳了摳,從樹干的隙里刮出一小片黃的紙張。
這是祭祀用的黃紙,在古代,人們認黃紙為黃金,祭拜用黃紙就是代替黃金之意。
可那只是民間的說法,在道學里,黃象征五行中的土,以黃紙做介,才能直通地府,死者才能收到間的祭祀。
我把那一小片黃紙在手中,對著太線照。
強烈的日將黃紙照了半明,過線,能看見其中均勻地分布著一顆一顆白的雜質。
「這是大米,用米碾碎粒,混在黃紙中,祭祀的時候能給魂吃口飽飯。」
「講究人啊,能生產這種黃紙的,滿重慶找不出第二家。」
現在大部分黃紙都是普通的竹漿紙,能知道往里頭加大米的,只有朱家白事鋪。
朱家鋪子開在大溪,看鋪子的朱能,在我很小的時候,師父帶我來他店里玩過一趟。
十幾年過去,朱能看著仿佛沒有太大變化,白白胖胖的,眼角的皺紋松弛地耷拉下來,正閉著眼睛趴在柜臺上睡覺。
我把雷擊木令牌拍在桌子上。
「老板
,問你個事兒。」
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角還掛著口水。
「要啥自己拿,掃碼支付。」
「再不睜開眼睛我拿雷劈你了。」
「哪里來的小丫頭片子,敢跑你朱大爺這——」
朱能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令牌發呆,他死死盯著令牌,又抬頭看了看我,片刻后,從座位上蹦了起來。
「呀,喬——喬墨雨!」
「你當門主了啊,你師父死了?恭喜你啊。」
我沉默了。
「多年不見,朱伯伯還是這麼會聊天。」
朱能撓了撓頭。
「哪里哪里,我也就是那個,商高,書看得多,哈哈哈——」
我把黃紙遞給他看,問他最近有哪些客人從他這買過東西。
因為黃紙里頭摻雜了白米,造價比普通的高很多,基本不會有普通百姓來買。顧朱家鋪子的,要麼就是只買貴的不買對的狗大戶,要麼就是道門中人。
朱能打開旁邊的電腦,查了一通,拍手道:「巧了,這個月生意不好,沒有普通的散客顧。最近的一筆大單,就是給鬼市供的黃表紙。」
江浩言瞪大眼睛。
「鬼市是什麼?」
10
重慶中興路的熊貓公館,有一個著名的鬼市。凌晨開市,天亮收攤,一周一次,賣些小文玩擺件雜貨。
相傳是明末清初,社會,有些富人怕丟臉,就半夜出來變賣家產。也有說最早是盜墓賊易賊贓的地方。
賣貨人會點上一盞小小的油燈,把燈芯捻得很細,在黑暗中散發出微弱的芒,遠遠去,在漆黑的夜里猶如「鬼火」一般,所以很多人把這樣的地方稱之為「鬼市」。
可這不過是以訛傳訛,給真正的鬼市打掩護。
因為真實的鬼市,賣的都是鬼,擺攤的可能是人,也可能是鬼,而且每個月易地點都不一樣。沒有人引路,本找不著門路進去。
鬼市一旬一開,開市之時先派人在整條路上通撒黃紙,其后每隔一個時辰,都會再撒一遍黃紙。李遠看見的那個人上沾染的黃紙,就是這麼來的。
朱能給我熱地介紹鬼市的地址。
「你先打車到這里的 8 樓,然后爬樓梯上去,就是象尾街的 1 樓了,再右手邊拐條巷子就到。」
說的都是普通話,連起來卻讓人聽不懂,果然,江浩言一臉迷茫。
「你說錯了吧,車還能直接開到 8 樓?8 樓上去為什麼又是一樓?」
朱能一擺手。
「這里是重慶啊小伙子,哎跟你也說不清楚,算了算了,我帶你們去吧。」
鬼市子時才開,朱能熱地帶著我們去吃晚飯,看著滿滿一桌子紅彤彤的菜,我手阻止了江浩言。
「你忘記上回在四川古墓里的事了?保護我方花。」
晚上有要事要辦,可不能把時間浪費在上廁所上。我和江浩言強忍著口水,吃了些清淡的蔬菜。
終于熬到十點多,朱能帶我們打車到了升聯巷。攀登過一道長長的階梯,又拐了幾個彎之后,出現在眼前的赫然是一座橋。
我的空間概念已經徹底了。
江浩言震驚道:「這橋是修在天上嗎?」
朱能低咳一聲。
「喬門主,鬼市的規矩你們都知道,我就不進去了,有事明天電話聯系。」
還沒等我說話,他已經了手臂,一路小跑消失在巷子拐角。
我轉頭看向橋,現在差不多快到子時了,口升起一層蒙蒙的霧氣,把橋里的景象遮蓋得嚴嚴實實。
偶爾有一陣風掃過,卷起路旁的樹葉,路過的行人立馬低頭疾走。
「這地方真是冷得瘆人。」
我從口袋里掏出一張黃紙,拔了一我和江浩言的頭發卷進紙里,隨手一抖,紙張燃燒起來。
我松開手,燃燒的黃紙打著旋慢慢升空。
「進去吧。」
11
這是鬼市的規矩,防止生人誤,我和江浩言的頭發以黃紙為介送到里頭。里面的魂見了,知道我們兩個是來易的,就不會為難我們。
如果是不懂規矩的陌生人闖進橋,只會遇見鬼打墻,或者被鬼嚇跑。
穿過那層濃霧,我在原地站了一會。
橋是普通的橋,不過格外深邃,目測有幾十米深,兩旁沿著壁,已經零零散散擺了些攤子。有些攤子后面坐著人,有些攤子是空的,只有一盞昏黃的油燈放在角落里。
我帶著江浩言略逛了一圈,一邊小聲叮囑他:
「不要朝任何人的臉上看,只盯著自己眼前地面就行。」
鬼市的攤位,是有定數的。
有修道之人賣些丹藥符紙,也有些死了多年的魂,不上投胎,在凡間飄久了,會探聽到一些的消息,到這兒來販賣,跟活
人易些紙錢銀元。
我看了一會,心中有了定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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