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角漸一抹嗜的笑。
今日,有怨報怨,有仇報仇。神來了,我便弒神,佛來了,我就滅佛。
我去門鎖,將大門緩緩拉開。
在門外諸人猶疑的注視中,我撿起地上那個冰冷的襁褓,徑直拋趙斐懷里。
他倉皇接過,低頭一看,瞳孔猛然收,抖著手去死嬰額上的口,雙眸變得通紅。
心神渙散下,他差點向后栽倒,在侍衛攙扶下,趙斐渾抖如糠篩:「柳寒煙,你這賤人!殺我親兒,我要將你碎尸萬段!!」
可話音未落,他又瞧見劍端那兩顆死不瞑目的腦袋,臉上搐。
他捂著口猛
咳幾聲,咬牙切齒道:「你……你……這個瘋子!不得好死!咳咳咳,我……我要讓你債償!!」
「哈哈哈哈!」
風驟起,我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趙斐,我終于等到這一天,我就是要你親眼看著至親一個個死在我手中,我只恨他們命太,不夠我殺以泄憤!」
訓練有素的侍衛將我團團圍住,我卻輕蔑一笑。
人多人,不過是拖延他們見閻王的時間罷了。
我提劍正手,一冰冷的刺痛突襲口,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席卷四肢百骸。漠雪劍頓時沉如千斤,我再也提不起來。
劍柄落地有聲。如烽火狼煙中搏殺的戰士突然被下金屬鎧甲,出孱弱供敵方刺殺。
我頹然倒地,渾搐不止,咬的牙中溢出了。
14
寒月沁,流云游走,星空天幕盡低垂。
暗的地牢里,我被一桶冷水潑醒。
趙斐面森寒,站在我面前諷道:「剛才的那囂張勁去哪兒了?怎麼這會兒,你連頭都抬不起來?」
我朝他唾了口水,費勁出輕蔑一笑:「若不是宮里那賤人幫你謀害我,你如今怎會有命站我面前大放厥詞!」
他臉一白,沖過來就扇了我一掌:
「住!你這賤人,不配提!」
我本就虛,此刻又被他打得眼冒金星,腦袋再也抬不起來。
心下絕,我只想盡快結束一切:
「趙斐,事已至此,別再廢話,殺了我吧……」
他狠狠住我的下,讓我與他對視:「想死?沒這麼容易!你斬我慈母,殺我稚兒,屠我王府上下百余人,我定要你嘗盡這世間最殘酷的折磨!」
他狠一手,我的頭再次耷拉下去。
「來人!施最嚴酷的刑罰,給我廢掉的手腳,讓做鬼也不可再為禍!」
一個壯漢聽命,拿來把黑鉗子,上面還有凝固未干的跡。
漢子我的手掌,舉起鉗子就朝我的手指夾去。
「啊——」
指甲與分離瞬間,仿佛靈魂都被撕裂。
「趙斐,你這個畜生,我救你命,為你生兒育,你卻要置我們母于死地!」
我震著咬牙忍痛,額上卻已滲出細汗珠。水從裂口涌出,順著指尖滴落在地,如雪夜綻放的紅梅。
壯漢又舉起一把刀,寒鋒閃著凜,刺痛我模糊的淚眼。
他正齊齊斬下我左手五指,地牢一側的墻面就轟然倒下,剎那間塵土飛揚。
只聽兵激烈撞,隨即是幾聲悶哼,一個白勝雪的男子,執劍緩步從塵煙中朝我走來。
他面如寒霜,如殺神,又如謫仙。
謫仙的雙眸從來都映著天地初開時那抹最明亮的月。此刻,那月卻因我的落魄慘態而碎裂了。
他俯抱起我,聲音哀慟又輕:
「小煙,對不起,我來遲了。」
15
救下我的人是禹硯塵,綽號滄溟,江湖殺手榜排名第二。
他是當年香姨逃難路上撿到的孩子。
香姨被母親收留,禹硯塵亦自與我相識相知。在我出嫁后,他許是厭倦了雨腥風的生活,不顧香姨反對,選擇了歸,未再涉足江湖事。
禹硯塵斬殺了趙斐的所有親衛,擄走被敲昏的趙斐,與我一同回到闊別十年的暗影閣。
十年間,頂尖高手相繼從這離去,只剩香姨一人堅持打理,后來陸續收留了一些無可去的孤苦兒。
與從前的肅殺駭人比,如今的暗影閣更像溫馨的避難所。
禹硯塵打量我全的傷,眼神沉凝:「聽聞宸王全府遭屠,我以為你會有危險,殊不知那屠府之人……竟就是你!」
「小煙,他們到底對你做了什麼?為何你心脈如此微弱?」
我邊出的笑比他遞來的湯藥更苦:
「婆母在前一日灌了我斷魂草,為快速恢復力,我不得已服下鑄魂丹……」
「斷魂草?!他們竟給你服斷魂草!」
向來鎮定的男人頃刻間冷了臉,握拳的手腕上青筋直跳:「這幫畜生,該死!」
斷魂草,無無味,毒猛烈。服食后一個時辰之,普通人七竅流魂歸西天,習武之人則經脈堵塞、氣淤阻,長此以往,功力盡失,還極易癮。
毒效如其名,可謂習武之人魂銷腸斷的噩夢。
而鑄魂丹是唯一可破這噩夢的解藥。它能迅速制毒,恢復戰斗力,卻有極強反噬,我才會在藥效散盡后吐倒地,被人生擒。
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中年婦端著一只五彩琉璃盞悄聲踏過門檻,見到我睜眼盯著,淡淡一笑:
「寒煙醒啦?藥喝完了嗎?快含顆餞去去苦吧。」
見到,我
仿如遠飛他鄉的倦鳥終于歸巢,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香姨——」
放下琉璃盞,抱住了我。上有悉的皂角香,那是母親般的氣息。
香姨將我凌的發輕至耳畔,又溫拾起我滿目瘡痍的手,心疼不已。
「咱們小煙是那樣快意爽朗的孩子,怎會被他們一家人折辱這番模樣?」
「早知如此,當初我就不該同意你嫁那勞什子王爺!天啊,我對不起你母親死前的囑托啊!」
淚如雨下,悔恨的緒一發不可收拾,急之下竟撞墻尋死,被禹硯塵眼疾手快地攔下來。
16
第二日傍晚,清鳶和赤瞳趕到。
清鳶與赤瞳是二人為殺手時的綽號,結為伴退出江湖后,他們改回林霜和覃墨的本名,過上了平凡人的生活。
林霜照舊喚我閣主,語氣卻已從當年被我訓斥武藝不時的戰戰兢兢,變如今視我如姐妹的惺惺相惜。
站在邊的覃墨亦如往昔,沉默如一尊寒山,只是不知為何,左臂袖里已是空空。
林霜醫高明,在親自為我診過脈后,眼底凝著憂慮,終是忍不住開罵:「論武功造詣高深,你柳寒煙當之無愧,可論識人心、辨人,你卻單純愚笨得像個傻子!」
「那趙斐空有一副好皮囊,心卻不在你這兒,你明明可以活得高枕無憂,何以被糟蹋至斯?!還有你那孩子,你竟會為那樣的男人生孩子……」
后覃墨扯住的袖,林霜才意識到自己口不擇言,立刻噤聲。
我低垂著頭,眼神閃爍:「你與覃墨兩相悅,不照樣沒孩子……」
「我這輩子都不要孩子,若是仇家尋來,免不了是個拖累。」
我明白口是心非,并非不愿,而是不敢。
殺伐多年,我們這樣的人早已手染鮮,只怕蒼天看不過眼,遲早將罪孽報應在那無辜生命上。正如瑤兒,匆匆來這世間一趟,只是隨我苦。
林霜問:「趙斐被禹硯塵關押在地牢,你待如何置?你若愿意,我和覃墨可隨時替你出手!」
我輕搖頭:「他的命由我來終結。但在他之前,我要先解決幾個人。」
蹙眉問道:「是誰?」
17
自然是沈嫣的娘家,沈氏一門。
包括如今富貴顯赫的皇貴妃,趙斐心頭的白月,沈嫣的嫡姐——沈娡。
沈娡的父親沈松是兩朝元老級重臣,卻也是個貪墨的贓污吏。他的嫡長子承其缽,亦是國之蛀蟲,但在幾年前被人劫持,杳無音信。
沈娡憑沈府嫡份宮為妃,趙洺看中的無非是后的家族背景。趙斐退而求其次迎娶沈嫣,亦是圖謀沈家勢力。
在某次宮宴上,我親眼見到了沈娡那與我極為相似的眉眼,又瞥到趙斐向時那求而不得的傷痛神,這才明白,他當初跪于影閣門下求娶我時,為何面帶悲戚。
我唯一不懂的是,自己分明是沈娡替,向我的眼神卻夾帶一嫉恨。似乎趙斐那正妃之位,即使為空懸,也不該由我這來歷不明的子霸占。
那戕害我的斷腸草,就是提供給趙斐的。
講完與沈家的恩怨,我向林霜懇求道:「我知曉你醫湛,藥理造詣也極深,那鑄魂丹,你可否想法子再提煉一丸?」
禹硯塵聽聞卻臉大變:「再服一丸?你還有多命可支?!」
可我不甘啊。
「就算拼死這條命,我也要為兒報仇!」
林霜不吭聲,轉頭了眼覃墨。
一言不發的覃墨走上前,晃著他空的左袖管,對我說:「若閣主與沈府有仇,赤瞳可替您出一口惡氣!」
林霜告訴我,當初劫走沈府嫡子的正是他,那為禍黎民的人渣早已死在他的劍下。沈松為替兒雪恨,又給他布下重重陷阱,覃墨有幸掙,卻也在突圍時被人斬斷左臂。
此后,覃墨擔心會牽累暗影閣,牽連林霜,才果斷退,不再臉殺人。
林霜見我猶疑,勸道:「你可別小看覃墨,雖斷一臂,他的武功卻已今非昔比。況且這筆賬,即便沒有你,他也遲早要找沈松算清。」
我咬了咬:「沈娡居皇宮,大高手云集,我擔心……」
禹硯塵握住我冰冷的手,安道:「我替你把捉來,任憑你置。」
18
這幾日雨水連綿不絕,仿佛蒼天也心事重重。
禹硯塵和覃墨離開后,我頂在心頭的氣突然泄去,第二日吐出一大口,也變幽深的紫黑。
林霜替我診脈后臉大變:「你的脈象怎麼會這樣?!」
事到如今,我只好道出實。
我并非前一日才被迫灌下斷魂草。
生下瑤兒次日,忌憚我多年的趙斐便命人在我藥食里摻此毒藥,待出了月子我才
察覺,可彼時我已經上癮,無法自拔。
八年來,我服食斷魂草的劑量,已不僅僅是讓我功力暫失,而是讓我為了一行尸走般的廢人。
屠府前晚,我決然吞下了母親留給我的鑄魂丹,茍延殘的迅速起了反應,七竅滲,五臟六腑如被業火灼燒。
詭異的是,那夜我居然撐了過來,神志恢復清明,武功也失而復得。
可向蒼天討來的強悍終究要償還。
反差越大,反噬越強。鑄魂丹造的反噬讓我痛不生,脈象詭異得如同死人。
林霜與我相識多年,即便當初被罰學武不,在熾熱驕下跪一天都沒哭的清鳶,此刻卻為我直掉眼淚。
「柳寒煙,你個大傻子,好好的暗影閣閣主不做,跑去做什麼宸王妃!那群王八蛋,真不知道自己招惹的是什麼人!」
著我,言又止躊躇很久,才開口吐道:「其實禹硯塵當初退,并不是什麼厭倦殺戮,而是因為你……」
「因為我?什麼意思?」
「我們旁觀者都看得清楚,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呢?禹硯塵一直喜歡著你啊!」
的話仿若一道閃電,劈得我發蒙。
「而且你自詡為驕傲的江湖第一,恐怕也是他讓給你的。」
「覃墨告訴我,當年你母親訓練你們以劍氣滅燭火,他親眼見到禹硯塵揮一劍而百燭同滅的深厚功力,遠超眾人之上。十多年后的今天,只怕千萬人中取敵首級,對他而言也輕松如探囊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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