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元晰間日常（二）

第二天，謝迎和梅氏便帶元晰出去玩去了。他們去的地方離這片墓也不遠，就是旁邊山陵上的墓，是世宗謝昭和世宗皇后阮氏的。

元晰興壞了，他聽著先人們的故事長大，但從未想過死後能見到他們。於是一路上，他都一馬當先地在前面跑跑跳跳，還不停地問問題：“秦始皇我也能見到嗎？”

“不能。”梅氏道。

“那劉邦呢！”元晰又問。

“不能。”梅氏沒忍住地翻了一下白眼，謝迎笑了一聲追了幾步，把元晰抱了起來：“你都問了一百多個問題了。”

“我好奇啊！！！”元晰大睜著雙眼，接著又問，“為什麼見不到秦始皇？他沒在間嗎？”

“他早就投胎去了啊。”謝迎將他舉起來，讓他騎在了自己肩上，“大家都不會一直留在間的。因為在間會一直看到間的變化，間在越變越好，總有一天會出現些讓你想投胎的東西。”

間也有間的傳說，關於秦始皇為什麼投胎去了，大家的說法是在間進盛唐時，舞樂、詩詞，乃至食都發展到了一個先人所不能想像的高度。秦始皇突然覺自己雖然有一座稀世罕見的陵，但間的日子還是不如間有趣，他拉著趙高、蒙恬、扶蘇、胡亥一起喝了七天七夜的酒（也不知後面這幾位為什麼能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喝酒），最後大喝一聲“寡人去也！”，就走上了投胎的路。

“那他投胎了誰呢？”元晰聽完了這個故事，又冒出了新的問題。

“這就不知道了。”謝迎笑道，“投誰都有可能。”

說話間，世宗陵已近在眼前。幾人走在神道上，就見兩位老者迎了出來。

“太太太太太太爺爺！”謝迎遙遙一揖。元晰數算著輩分正也要問安，卻見兩人樣貌驟然起了變化，邊向他們走來邊變得愈發年輕。待得到了面前時，已是看上去和謝迎差不多的年紀。

梅氏在目瞪口呆的元晰面前晃了晃手：“別怕。他們離世已超過一百年，現下可以隨意變在世時任何年齡的樣子了。”

這麼厲害嗎！

元晰驚呆了，接著便問：“那他們……有什麼神力？”

“嗯……”梅氏看向眼前的太太太太太太，阮雪梨上前了一步，笑地問被謝迎抱在懷裡的元晰：“你最吃什麼？”

“……有好多，豆沙卷、豌豆黃、紅小豆糕，還有糖蒸酪、優酪……您等等？！”他倒吸著涼氣看著在眼前憑空浮現的一樣樣點心，怔了半晌，“這是您幹的嗎……”

“厲害嗎？”謝昭在旁難掩得意，“我是咱們大齊朝最有口福的皇帝了。”

說著，他率先向陵中走去：“我們進去說。”

元晰走進祖輩的陵中，依舊是先四下裡轉悠了一圈。然後他便發現，這陵和他的、和的、和大伯的都很不一樣。這裡的格局很奇怪，向九方排在一起的方方正正的院子，縱橫都是三個，既不像紫宸殿、也不像長秋宮。

“這是九格院。”雪梨邊往他裡掖了塊花生便道，“就在紫宸殿側後面，我冊封皇后之前在那裡住了很多年。後來修建陵寢時，我們覺得修這樣比較有趣，就這樣修了。”

說罷又蹙了蹙眉：“我去年還回宮裡看過，九格院沒拆啊，你怎麼不知道？”

“唔……”元晰裡被塞得鼓鼓囊囊的，匆匆吞下去，道，“是沒拆，但是平日裡不讓人進，維持著您在世時的樣子。”

“真可惜。”雪梨一歎，“我不需要他們這樣表達哀思啊，那地方可好了，住著舒服。”

說著突然朝元晰後斥道：“放下！當著元晰的面，你別為老不尊啊！”

元晰扭過頭，看到一隻大獅子垂頭喪氣地把剛來的丸丟到了地上，然後委委屈屈地用雙爪抱住了腦袋。

“這是……魚香？”元晰又一次滿臉驚詫。

雪梨點點頭，他又道：“它怎麼也沒去投胎？”

“它不願意。”雪梨嘖，“而且它還賭氣。因為它的壽命沒有我們長，比我們離世早，獨自在這裡等了我們很多年。你太太太太太太爺爺過來的時候，哄了它很多天，後來……”

“說到這裡就可以了！”謝昭突然話。

但雪梨惻惻地斜眼脧著他，還是繼續說了下去：“等到我過來的時候，哄了他們兩個很多天！”

這兩個稚鬼！

尤其是謝昭，好歹也是一代帝王，竟然跟個獅子學賭氣！

壽命長是的錯嗎？還比他小了八歲呢！這事兒能怪？！

他竟然還拉著陸勇（第一代忠王）和衛忱（的乾哥哥）一起排——他們三個可都比大七八歲！！！

雪梨一回想這個就來氣，於是過了半晌，幾人便見鐵青著臉把元晰一抱，到旁邊的墓室裡跟元晰玩去了。

“……雪梨！”謝昭頭疼地扶住了額頭，“這回是你自己提的啊！我又沒惹你！”

雪梨沒有理他。

謝昭一聲長歎。

但元晰暫且離開，對謝迎而言倒是正好。他從懷中出一頁紙遞給謝昭：“想請您擋一下這個人。”

“什麼人？”謝昭隨手接過來看，展開紙頓時神複雜，“……這不是你弟弟嗎？”

“也是本朝第一位廢太子。”謝迎有點窘迫地道，“他實在混蛋了些，把我父親氣得不輕。元晰的死也跟他有關，覺得不要讓他再接近元晰為宜。”

“他也死了？”謝昭鎖眉，謝迎點點頭：“前天剛死，沒皇陵，草葬在了安城外。”

“草葬啊……”謝昭不慨歎，“他到底是幹過多天怒人怨的事……孌那個是他嗎？”

“不不不，那不是的！那個謝連，還沒死！”謝迎趕忙解釋。

不過謝昭的臉還是很不好看：“一群不肖子孫。你放心吧，我決不讓他見到元晰，若我見到他，就親手把他打去投胎！”

於是當日一道用膳的時候，元晰聽說了太太太太太太爺爺的神力是可以布結界，把不願見到的人（念作鬼）隔絕在外，可太太太太太太爺死活不肯給他演示。

離開世宗陵後，謝迎又帶他去見了世宗的養平安公主、世宗的兒子仁宗，順便到附近的間衙給他辦妥了戶籍。

這一整天，元晰都超開心。他似乎從來沒有這樣無所顧忌地似乎玩了過，偶爾放鬆一下，也還是要想著還有多書沒有讀。

當晚回去的時候，他累到了哈欠連天，帶著笑就睡了過去。

梅氏坐在他床邊看了看他，唏噓道：“太可憐了，他在世時活得真不容易。”

“是啊。”謝迎也一歎，“希他日後再沒有什麼心事，好好在這裡過些年。”

但幾天後，元晰的“心事”就來了——他的父親謝遠來了。

他的狀態不太對，整個人渾渾噩噩。撞上了世宗為他布的結界，也似乎察覺不到疼痛，反倒張狂得手就要去撕結界。

這反常的狀況驚了山脈中安葬的數位謝氏帝王，眾人一齊奔去，想將謝遠擋住。

接著他們發現，他似有化為惡靈的跡象。

“他們殺了我！”謝遠執拗地一再念著這句話，“他們殺了我……他們把我扔在外面！”

“你一出生他們就該掐死你！”對始末較為瞭解的世宗沖過去就給了謝遠一記猛拳，謝遠重重跌在地上，但好像也並不在意，雙目無神地爬起來就森地又看向了世宗。

世宗還要再打，被兩個人一左一右地架住。

“孫子？孫子你冷靜點！”左邊的喊道，右邊地則說：“爺爺，爺爺！現在揍他恐怕不管用！”

即將轉惡靈的人，只能來的，不能來的，否則會加速他變惡靈的速度，到時能不能打過他就不一定了。

人的魂魄若在間被惡靈弄死，那是會魂飛魄散的。而一個惡靈瘋狂起來，一夜間屠戮幾百人也不費吹灰之力。

謝昭深深地吸了口氣：“找他哥來！”

很快，謝迎就被他神行千里的母親拎來了。

謝迎滿目錯愕地看著弟弟：“謝遠你……”

“他們把我扔在外面……”謝遠看著他，也還是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他木訥地想往前走，謝迎推住了他的肩頭：“別打擾元晰了，他才剛輕鬆下來！”

謝遠眼底突然了一，然後他恍惚地抬了抬眼皮：“元晰……”

“元晰，你兒子！剛死不久的元晰！”謝迎邊說邊看向旁邊的一排先祖，先祖們也都意識到謝遠似乎有神思返回之兆，都趕忙示意謝迎繼續往下說。

謝迎磕磕地又續說：“元晰在這裡，我們想讓他好好過日子，你別鬧了好嗎？還有我……我是你哥，謝迎，你記不記得？你小時候我常帶你玩啊！還有母后，母后也在這裡，阿遠你回憶一下，把我們記起來。”

“元晰……”謝遠還是念著這個名字，他一點點鎖起眉頭，似乎在竭力回想，又還是遲遲想不起來。

謝迎鍥而不捨地繼續道：“元晰，謝元晰，你兒子。今年五歲，染了時疫離世了，就是十幾天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