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娘出我的名字時，那一剎那，我的淚水瞬間決堤了。

先前我于爹娘對我的那些好，但心底卻總是有膈應，每次聽到他們喚我“兒”，就覺得自己是李的代替品。即便他們對我再好，再細心，我總是會忍不住將這一切和李聯系在一起。

可如今娘卻喚我“雪兒”，這就證明了他們打從心底接我這個外人，對我的那些好更不僅僅是因為李的緣故，而是因為我與他們倆妙不可言的緣分。

從那以后，爹娘無論是在私底下亦或是在外人面前都會毫不避諱地喚我作“雪兒”，外人問起他們倆只說這就是我本來的名字卻也沒再多說，久而久之村里人就只當李換了個名字，跟著爹娘改口我雪兒。

時如流水，轉眼就到了冬至。在這一片，冬至有一習俗，就是村子里會有一大戶牽頭，殺豬祭祀山神，而村里其他人則負責貢獻一年中的部分收，以祈禱來年風調雨順。

今年牽頭祭祀山神的是我六叔家。六叔與爹娘其實沒有緣關系，但因為他與爹都姓李，算是同宗，又因他排行老六，所以爹一直喚他六哥，我也就跟著喚作六叔了。

不過在這之前我從沒見過這個六叔，他經常在外跑生意，只有年節才會回村里一趟。

聽爹娘說六叔是村里除了村長以外最有威的人。不為別的，就因為六叔腦袋瓜靈活，出去打拼幾年就賺了不錢，回了村也沒忘了村民們，哪家哪戶有需要幫忙的時候，六叔就從未吝嗇過。

我們家更是沒六叔的關照，自從李娘胎里的病發作以后，家里所有值錢的東西能變賣的都變賣了，能支撐到今天都是因為六叔時不時地接濟。連每年祭祀山神的供品六叔都會幫忙準備好，爹娘想拒絕，他也只說都是一家人，不必生分。

也因為這個緣故，所以每到六叔家牽頭祭祀，無論家里有多忙，爹娘總是會前去幫忙，也算是還六叔一點兒人。

原本爹娘是不同意我去的，但我想著自己也恢復得差不多了，能去搭把手也總是好的。在我的一再堅持之下，他們倆也沒再繼續反對，反而笑著說我若是去了，鐵蛋該高興壞了。

鐵蛋本名李俊祥，是六叔很多年前撿回來的養子，還是個啞。從村里那些八卦的人里聽說，其實鐵蛋是六叔在村外生的私生子，害怕被六嬸知道，所以才說是從路邊撿回來的。不過事真相到底是什麼，沒有證據誰都不知道。

然而這麼久了我都沒有見過鐵蛋一面，他到縣上的聾啞學校讀書去了。聽爹娘說，鐵蛋是李唯一的朋友，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小時候還打趣讓鐵蛋娶了李。

在李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患上了癲癇，每次犯起病的時候就會渾搐，口吐白沫，村里的小孩見了都把當作怪，沒一個肯和做朋友。

后來有一次，李在上學回家的路上不小心犯了病，從山坡上摔了下去，摔斷了，再也不能上學，從那以后村里的小孩就更不待見了。

只有鐵蛋從來不嫌棄李瘸而且有病，只要一有空就會來陪玩，如果有村里的小孩欺負，鐵蛋還會拼了命地和那人打架。

我想李應該很高興在自己的生命中能有一個不看外表真心相待的人，或許在心底也是希自己能和鐵蛋有一個好結果的。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我的突然出現打破了他們倆的這段緣。

不過爹娘這話倒是給我打響了一個警鐘，若是到了六叔家見到鐵蛋后得避諱一點兒。他和李從小就是青梅竹馬，估計是這村里除了爹娘以外最了解李的人。若是被他看出破綻，必將后患無窮！

況且這鐵蛋待李這麼好，我估著他對李應該也有那麼一點意思，萬一到時候他對李的火苗剎不住，我又該怎麼辦？

如此思慮之下，我忽然又不大想去六叔家了。起先我只是想著六叔家是這一片最有錢的，指不定他們家還有鐵三之類的代步工，如果能趁著大家伙忙著祭祀出來，我估著回城里不是問題。

自從上次跑未遂，我又在床上躺了小半個月。這麼長的時間，我是每日每夜地記掛著冥野和安好，做夢都想著他們會出現在我的面前。如今我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若是再讓我繼續坐以待斃，我恐怕會把自己瘋了的。

當然我也知道東西這種行徑不好，但如果我明正大和爹娘說，他們肯定不會放心我自己一人離開，到時候就得和他們解釋很多事，免不了說到關于冥野和安好。

爹娘都是淳樸的農村人，骨子里還帶著那麼一點鄉下人的愚昧，若是被他們知道我的丈夫是一個鬼，孩子是個人鬼子，往后還不知道會鬧騰什麼樣。

多一事不如一事，只要我順利回到省城，必定會把車子的錢還回來，還會想辦法報答爹娘這些日子的恩。

再三權衡過后，我還是決定跟著爹娘到六叔家。

我心想著鐵蛋和李之間就是小孩子做伴的玩樂，不一定就是我猜想的那種男之。再者說了，鐵蛋現在上了城里讀書，見過的人也多了，不一定還像從前一樣喜歡著李，我只要時刻注意些，定然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于是，祭祀山神當天，天還灰蒙蒙的，我和爹娘一家三口就往六叔家去了。六叔家的大院在村子正中央，離我家約莫小半個鐘頭的距離，加上我腳不便，走到六叔家時天已經大亮了。

六嬸知道我們要來，早早就在門口等著我們，遠遠瞧見我們就揮手喊道：“阿弟，弟妹——”看見我也跟在爹娘后，更是激地喊著說：“兒也來了？快進屋，嬸兒今天還煮了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