咧：“這段時間那個大兒子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今年遲遲沒回國，搞得我這個月連家都回不去！”

“又住進那套公寓裏，小區裏做甲的那大姐前天還和員工聊我是不是誰家二……笑死人了，管老娘是什麽呢？我兜裏的錢比一家三代都多！”

鍾蓉口中的大兒子，當然是指漆司異。

所謂的“家”，也隻是指漆家老宅。

施今倪在這種時候時常不知道該說什麽，習慣了在一旁沉默地聽鍾蓉發牢。

越長大，也越清楚鍾蓉不工作也能養活自己和鍾析，原來是因為是破壞別人家庭的存在。

從小跟著一大群被丟棄的孩子一起長大，施今倪的道德說實話並不算強。不過讀了書，倒也分得清是非對錯。

鍾蓉卻是半點不覺得自己有錯，的三觀總是以以利益為先：“……他媽都死這麽久了，這個家還有誰念著他？回國吃香的喝辣的多好，漆家老爺子也是個老古板！快三年了，還不鬆口讓我嫁進門。”

聒噪的蟬聲響了一個盛夏，暑氣熱。

額邊有汗順著下頷流下，施今倪抬起手背了，始終沒把手從袖子裏出多一點點。

耳邊是人的碎碎念罵，默默左耳進右耳出地聽著，心不在焉地看著銀行卡上的數字，一遍遍默背住。

車來了。

鍾蓉挎著包坐上去，朝揮揮手終於結束了話。

在學校附近租好了一間老式的學區房，施今倪戴上口罩出門，去了趟市區的圖書館。

郊區到市裏來回近三個小時的公車，其實很麻煩。但市裏的圖書館比郊區圖書館的環境好，夏季舍得開空調，書籍齊全擺放得當，待一天下來的座位費也比郊區便宜。

挑了本《小婦人》的雙語書，正要拿過去登記。

一抬眼敲見一道高瘦的影從後那麵書架那經過。白薄，鼻梁，穿著白T黑，踩了雙聯名小眾的奢貴球鞋。

施今倪呼吸一頓，下意識轉撤回到書架後麵。

“A！等等我！”後跟著一個穿著蕾連的雙馬尾生喊住他，聲音在一片隻有翻書聲的環境中乍然有些突兀。

不在圖書館裏安靜看書的人，都被這一聲吸引得往那個方向看。

漆司異轉過，稍低下黑睫。將食指放在前做了一個示意噓聲的作，臉如常地沒說話繼續往前走。

生立刻乖乖地用氣聲“哦”了一句，跟在他後。

兩人登記過書本後，便找了一靠窗的桌子坐下。生準備齊全，將包裏準備好的飲料、涼茶、防曬霜和紙巾一一拿出來擺放在桌上，久久沒進閱讀狀態。

施今倪過去登記完，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帽子沒摘，整個人捂這樣也並看不出來有多特別。

頂多被圖書管理員多看了幾眼，但在一句“上長東西了”的解釋之後也沒多管。

漆司異坐在幾排之外的斜前方，看書時的坐姿很雅觀紳士，手裏捧著的那本書封麵有些舊，距離遠得有些看不清書名。

這個方向正好能看到年直的背脊和線條分明的側臉，手臂清瘦勻實，專注時的模樣了幾分平時的散漫。窗外落下一縷在那張長桌的桌角，他翻書的長指上也沾上了點暮後的金黃。

他眉眼太鋒利冷峻，不說話時顯得貴氣恣意，彎起來又給人一種想靠近的覺。

好好的場景。

原來鍾蓉毀掉的是這樣一個男生的家庭，原來小析又躲又怕的是這樣的人。

施今倪努力地瞇起眼睛探尋他看的是什麽，但被他旁生打開的一本青春讀給擋住了。

生的馬尾在搖頭晃腦時俏皮地掃過他肩頭。

漆司異微微皺了下眉，下一秒轉過頭，以警告的眼神看過來一眼。指腹敲在生的書上，示意安靜點看書。

而施今倪在他看過來時心跳一悸，明知道不是看向這個方向，卻還是本能地將書擋住他有可能掃視到的餘。

兩個多小時就這樣由焦灼到平靜地熬了過去，手上這本書因為啃的生單詞過多，隻看到1/3。

不用回學校軍訓，明天還可以來。

那，明天他還來嗎？

他那本書好像也沒看完。

這個問題，施今倪在跟著他們離開時在大門口那聽見了答案。

“圖書館太憋了！我都不敢出聲咳嗽。”生指了下街對麵的咖啡廳，拽拽他小臂，“我們明天去那吧？”

漆司異把手收回來，進兜裏：“你很吵，能不能先回國去？”

“你今年不是要給你外公過完七十大壽後再走嗎？那要9月中旬了吧！反正我學校開學也晚。”生說話蠻，理直氣壯道，“漆爺爺和我daddy都說了你帶我玩幾天再一起回國，誰知道你這麽無聊，居然隻肯帶我來圖書館！”

他沒應聲也沒搖頭，隻是低頭看手機裏的消息。

而站臺那恰好在這時停下了施今倪回杏嶺的末班車，怕趕不上這趟就要花更多錢打車，匆匆忙忙地找出公卡跑上了車去。

“那個人好怪啊，不熱嗎？”生指了下公車裏的那道影，皺皺鼻子，“剛才在圖書館就注意到了。穿這麽多，是有病吧。”

漆司異瞥過去一眼，隻依稀瞧見擁的公車裏有道穿著一長袖長的影，連後腦勺都被寬大的帽子擋住，雌雄難辨。

目沒多停留，車開走，他開口：“容嘉，不要罵人。”

生聳聳肩，沾沾自喜地否認道：“我沒有罵人啊，本來就可能是有病嘛。醫理意義上的‘有病’，誰讓你把我想這麽壞了！”

次日，施今倪出門的裝扮和昨天相差無幾，依舊是把自己樸素地裹起來。

侯普那件事給了很大影響，已經連續一周了，總是在做噩夢，夢裏有那支手機拍照的“哢嚓”聲，有男人重渾濁的笑聲。睡眠質量太差，熬到天才敢睡。就算是在家裏，也不敢穿子和短袖。

被黑暗籠罩著，懼怕黑暗，卻又習慣了躲在黑暗裏。有時發現，自己也畏懼太亮的事。

去圖書館借好了書，施今倪走進了對街的那家咖啡廳。

沒喝過咖啡，前一天晚上提前上網搜了下這裏的價位，最低一杯的拿鐵是27元。排在前麵的是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店員素質很高，用英語也對答如流，幫忙點好了單。

到連臉都看不到的施今倪時，店員愣了一下，大概也以為是外國人，用了一句英文問需要什麽。

施今倪沒反應過來，抬起頭疑地“啊”了聲。

店員這才看清的長相，友善又抱歉地笑了下，用中文重新詢問：“您好，需要點什麽？”

指了下菜單上的一杯常規拿鐵，小聲說：“就在這喝。”

“好的，這邊為您留個名字。”

“s———”

施今倪才說自己姓氏的半個音節，就聽見了後悉低沉的一道男聲：“你的要加冰嗎？”

漆司異在對著窗口位置的生問話，聲音不大，但落在自己耳裏卻格外清晰。那邊的容嘉擺擺手，大大方方地回話“不加，我今天來例假啦”。

店員剛才隻看見的口型，聽得不太清，在這時候問：“您好，是‘司’嗎？”

這個字眼有點說不出來的巧合，施今倪在咖啡機的鏡麵那看見了後男生高淩厲的姿倒影。!思!兔!網!文!檔!共!!與!在!線!閱!讀!

抱了口的書，低下頭，慌忙地“嗯”了聲。

店員：“好的，司小姐您稍等，先找空位坐。”

施今倪轉過往旁邊走，後的人也正好抬起腳步往前走近了一步，口被側撇開的長發掃了一下。

鼻間一淡淡的發香。

不是容嘉那種濃鬱的花香，而是有些孤冷，像山澗的青苔。

生的頭發都容易打擾到人嗎？漆司異朝微駝的背影多看了一眼。

發尾掃到“障礙”時是有覺的，施今倪卻沒敢回頭道歉。隻弓著背，坐到了不顯眼的地方，懊悔地低著腦袋不敢抬起來。

相安無事地又熬過一個下午。

坐的位置太方便觀察他的一舉一。看著他喝東西時，結的吞咽。也看著他在無知覺間的一些撇角的微表、指腹敲的小作。

一懶洋洋的貴爺腔調之外，有幾分年氣的可。

時間在這樣時不時抬起頭的注視下，過得很快，一下又到末班車到來的點。

既然書沒看完。

那明天……再來吧。

兩周不用回學校軍訓的時間，施今倪就這麽在這樣的刻意偶遇裏耗完了這個延長的“假期”。

他並不是每次都來，下雨的天氣就不來。

也有來之後下起傾盆大雨的況。這種時候，施今倪會慶幸他們在看向窗外時難得想的是同一件事，大家都在等雨停。

他不是每次都帶上那個孩來咖啡廳，有時隻是換了一本書獨自坐在圖書館。

他讀金庸的武俠小說係列，也讀狄更斯和喬治·奧威爾。

施今倪把手裏那本《小婦人》看完，就借他看過的那些書，企圖書頁裏殘留的溫度。

8月31號，是個風清日朗的晴天。

施今倪已經有幾個晚上都能睡著了，也在這一天，唯一一次沒戴那頂寬大的帽子出門。

但這回在圖書館沒找到人，去還書時卻看見管理員正在輸銷卡的名單。

大著膽子多看了幾眼，發現最底下有“漆司異”三個字。他的那張圖書卡在今天正好到期了，也沒有再續費。

視若珍寶的圖書館和咖啡廳偶遇，於他隻是順便過來的消遣。

施今倪看著手裏的袋子，裏麵是送去幹洗店排隊許久總算洗好了的那件男生外套。

明天是開學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