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年紀小，沒離開過家鄉，總覺得外面的世界很大，其他的城池很遠。

其實都是錯覺。

比如從斜縣到安水郡的五天，那是吃好喝好，到了晚上就去客棧打尖才跑夠的時間。

要是換單匹馬兒不眠不休，最多一天半即可抵達地方。

鄭如謙也是跑過安縣，去過云水縣，又索了其他幾個地方的城池，才發現世界很大，更遠的地方比比皆是。

相比較下來，安水郡到斜縣的距離，竟然算不得什麼。

至五日的時間，眨眼即到。

坐在馬車上的日子算不得舒坦，但兩三個人也不擁，兄妹倆半臥半躺，下來的時候難得神抖擻。

姜笙活力四地指向著糖葫蘆的稻草垛，“二哥，糖葫蘆。”

難得沒有大哥在邊管著，要大吃特吃，要吃到盡興。

然而想象是好的。

實際是鄭如謙只掏錢買了一串，還用擼掉半串，只留四顆紅彤彤的果果，可憐兮兮地佇立在木簽子上。m.166xs.cc

“……壞蛋二哥。”姜笙驚呆了，一扁，差點哭出聲。

鄭如謙沒慣著，作勢往里塞，“吃不吃？不吃我都吃掉了。”

姜笙瞪圓眼睛，也不敢扁了，也不敢鬧騰了，忙不迭抓起剩下四只糖葫蘆，津津有味地塞進里。

趕吃趕吃，二哥那麼大，一口就能塞四個紅果果，等他咽下去再吃一口，那可就真是什麼都沒有了。

等到木簽子上連果核都不剩，姜笙這才依依不舍地扔掉。

一旁的汪小松有點心疼，小聲道，“東家，姑娘喜歡吃，就多給買點啊。”

鄭如謙瞥了一眼這傻小子，“你當我不疼我自己的妹妹？大哥說過，要換牙了，吃多了甜的不好。”

要不他也不會那麼辛苦地吃半串那麼酸的糖葫蘆。

到現在牙齒還有點倒呢，也不知道姜笙怎麼那麼喜歡，嘖嘖嘖。

汪小松不說話了，雖然年紀大幾歲，但他必須承認，自己真的比不得東家見多識廣。

果然行萬里路，才是增加見識的最佳途徑嗎。

想到自己以后也會如此，也會機敏又老，他對未來充滿期。

兄妹幾個在街頭吃上一頓飽飯以后，找了個客棧下榻。

之前租住的小院因為不經常回來，已經退租了。

幸好斜縣的客棧不貴，幾十文就能訂上一間房，住個三五天，姜姑娘也掏得起。

“但是只能住三五天哦。”姜笙叮囑鄭如謙，“二哥要盡快決定播種什麼。”

鄭如謙無語。

明明家里賺的錢也不了，他們也已經從赤貧變了略有積蓄，怎麼妹妹還是這麼摳門。

但上還是要答應的，“我會盡力的，盡力。”

當天，他們并沒有回十里鎮去看三十畝地，而是去附近的村落里找些種田的老把式，詢問不同作的種植和采摘時間。

比如，花生是三月份種，九月份采摘。

比如，茄子是十一月種植，來年三月采摘。

明明是個對農業一竅不通的孩子，生生被著背會了幾十種菜的種植與采摘日期，還知道有的菜能收種兩茬，分早春，與初秋兩季。

一連兩天過去，在鄭如謙一口一個“姑姑”的甜之下，老太太們已經把斜縣種植過得蔬菜谷種植與采摘日期全都代了出來。

但還是沒找到九月份種植，四月份采收的，還比較值錢的菜。

鄭如謙心中苦悶，拉著姜笙在大街上閑逛，無意中走到悠然居的門口，他腳步一頓。

雖然斜縣是個小城，悠然居卻依然保持著高客流量，甚至菜價都一騎絕塵，屬于絕對的富貴酒樓。

以前年紀小不懂，還大著膽子往這里送菌菇送菜，現在想想，可真是無知者無畏。

換現在的年齡，現在的心智，鄭如謙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有這種勇氣。

“呀，白伯伯。”姜笙看見個老人，高興地蹦跳，“難得遇見他，我要給他買東西，順便問問他，假如我做出來特殊的臘，他要不要呀。”

都還沒做出來，就敢問酒樓要不要。

鄭如謙驚訝地扭頭，“小姜笙，我想想問問你……假如現在的你和兩年前一樣貧窮，你還敢賣東西給悠然居嗎？”

姜笙驚訝地回頭，不明白哥哥怎麼會問出這樣的話。

但還是老實回答，“為什麼不賣？不賣怎麼賺錢？不賺錢怎麼吃飯呀？”

“可是……”鄭如謙還有一迷茫，“萬一悠然居不收呢。”

“他們不收，總有地方收。”姜笙歪頭笑了，“我們不賺這個人的錢，那就換個人賺嘛。”

話音剛落，酒樓里的白掌柜也看到了他們，笑瞇瞇地揮了揮手。

姜笙登時喜滋滋地奔過去，還不忘代姜三去買幾包糕點。

也許一個酒樓的掌柜并不需要區區糕點，但他們買，是因為他們永遠銘記白掌柜收菜的恩。

“白伯伯……”小姑娘的聲音一如既往清脆，“好久不見，怎麼樣啊？”

“還是一樣朗。”白掌柜滿臉慈，“不是在府城呆著了嗎，怎麼舍得回斜縣？”

“哎呀，府城雖然好，但是沒有白伯伯呀，我們想你了，就回來了嘛。”

“你這小妮子，是真甜……”

悠然居里是老的親昵對話。

悠然居外，是鄭如謙從里到外的震與翻新。

妹妹的一番話為他打開了新的天地，陡然間他發現，當初能賣出菌子與菜并不是偶然，而是因為他有一個勇敢的妹妹。

不在意別人富貴，也不在意別人冷眼，牢記自己的目的，無論怎麼跑，終點只有一個。

也正因為此，不怕挫折，不畏艱險，更沒有“敬畏”的心態。

斜縣的悠然居敢去，府城的悠然居也不怕。

但姜笙最大的缺點在于，沒有太大的野心，只想吃飽喝足，只想好好地活著，并沒有貪圖過穿金戴銀的人生。

幸好，鄭如謙貪圖。

勇敢的姜笙遇見了有野心的鄭如謙，兄妹倆在金錢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相輔相，離開誰都不了。

想通這些，鄭如謙的脊梁骨突然就直了起來。

他也許半輩子都膽怯懦弱，但只要妹妹在，他就會一往無前。

“白掌柜，許久不見了。”十二歲的小小年已經開始風度翩翩，笑踏進悠然居。

白掌柜捋了捋呼吸，看向鄭如謙的眼神有些復雜。

這小子，是他看著長起來的，從一開始的怯懦，到現在又是買地，又雇人做工，十二歲的頭小子在斜縣已經有了名聲與口碑，聽說不人暗地里他“鄭員外”。

也不知道將來會長為什麼模樣。

基于此，白掌柜釋放了自己最大的善意，“剛剛聽小妮子說你們想要種一個九月到來年四月的菜，這斜縣沒有合適的，可以往其他縣看看嘛，只要氣溫相差無幾，能夠種植即可。”

正好，小二哥端著一盤茭白，一盤蛋炒牛蒡路過。

鄭如謙的眼神登時亮了。

他讓姜三姜四帶上斜縣的特產，再抱十斤臘腸，顛顛簸簸前往云水縣，拜見龐縣令的同時，也問清楚了茭白和牛蒡的種植收獲日期。

茭白分兩季，但最遲收獲時間也得是六月，跟豆角相沖。

那就只有可分春秋兩季的牛蒡了。

秋牛蒡，八九月份種植，來年三四月收獲，且價格不菲，完符合所有要求。

將來三十畝地收獲了，他們不僅能賣給悠然居，還能拉倒其他城池，再多賺兩筆。

鄭如謙高興不已，自己拉了一車的牛蒡，還讓龐大山也拉了一車，又雇了些短工去云水縣學習，總算把牛蒡種子給種了下去。

一時間，“鄭員外”的名聲又盛了些許。

鄭如謙有些得意，準備帶妹妹回府城好好跟哥哥弟弟們炫耀一下——你們都還沒功名就，我就已經有了名號。

可才退了客棧的房，一群人坐上馬車，還沒出城就被攔住了。

是一群穿紅戴綠的婦人，滿臉激地堵在前頭。

為首的那個姿容算不得出，唯獨雙眼睛很大很漂亮，和鄭如謙的如初一轍。

一張口，便幽怨地呼喚，“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