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由淡轉濃,空中飄起漫漫水霧,素來干燥的西北區域也終于迎來春雨。
紅棕駿馬抖著微的鬃,在江家大門前停下步伐。
不等車夫提醒,江承愿就從車轅上一躍而下,沖進愈發濃的雨幕。
江承烽舉著油紙傘,了好幾聲都沒住,只能匆匆跟上。
穿過江家大門,走過青石板主路,踩過鵝卵石小徑,最后停在半掩的云棲閣門前。
當年由祖父親執的墨字,還珍而重之地掛在門匾上,卻再尋不到悉的魁梧影。
都說近鄉怯,近人懦。
江承愿不想承認,但遲疑的腳步暴了真實的心。
他修長的五指挲過大門,到底還是咬牙推開了。
雨水滴落窗臺的聲音,遮蓋了推門的響,屋燭火瑩瑩,似乎有人在走。
江承愿眼前浮現妹妹調皮可的樣子,不似世家嫡有規矩,卻勝在自如活泛,帶著無拘無束的靈。
他閉上眼,字字鄭重,“小姜塊,我錯了,我不該因為跟祖母賭氣就不認真尋你,我不該想著將錯就錯,我不該總試圖一碗水端平,我不該忘記,我還有個妹妹在外苦。”
“我總覺得一切都是意外,總以為承歡也不容易,戰戰兢兢生活的樣子我看在眼里,所以我心疼,所以總想偏袒兩分,我總認為是無辜的,我從來沒想過是取代了你的一切,我總想著江家可以養兩個孩,我可以有兩個妹妹。”
“我不知道……原來你的一切是別人心算計,原來你的一切是被搶走的,什麼狗屁公平,誰對我妹妹公平,誰能公平。”
大雨瓢潑落,打了江承愿的裳,也沖刷著他的面容,攜裹著滾滾熱淚,與土地融為一。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原來只是未到傷心。
這世間最酸楚的淚,總逃不出悔過兩字。
可誰又能站在原地,日復一日地等待呢。
“姜笙,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可不可以原諒哥哥,可不可以……不要不理我。”江承愿幾度哽咽。
在他后的江承烽目瞪口呆,連油紙傘什麼時候被吹走了都不知道。
兩個意氣風發的世家子弟,在這一刻為無落湯。
屋有誰長長地嘆息,接著大門打開,出檀月窈窕的影。
“大公子,姑娘已經走了。”輕聲嘆息,“您是江家的子弟,心善是好事,但男兒更應該殺伐果斷,目長遠。”
有些事不是認錯就能得到原諒,有些未來也不是一聲哥哥妹妹,就能圓滿。
江承愿似懂非懂,“檀月姐姐,妹妹去哪里了?”
“去覺得自在的地方,去能自由翱翔的天空。”檀月淺淺說罷,關閉門窗。
整個世界又寂靜了,只剩下稀里嘩啦的雨聲,擊打在皮上有點痛,但又莫名舒心酣暢。
江承愿終于明白,這半個時辰抵得過他十七年的歲月。
長總是快而無聲,痛而。
他踉蹌著轉,與尚未回魂的江承烽一起,踏出云棲閣。
遠方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有人打著油紙傘出現,后頭跟著關切的大丫鬟,“姑娘慢點,慢點。”
可那單薄的人影猶若未聞,任憑擺,也要為江承愿擋住雨瀑,再關切地喚上一句,“哥哥。”
赫然是纏綿病榻數月的江承歡。
“你怎麼來了?”江承愿后退兩步,“自己遮雨吧。”
“哥哥這三天去哪里了,可有吃好喝好?”江承歡有些擔憂,還有些疚,“母親私留的地契和金子都被我拿來了,也送出最貴的頭面做補償,可姜笙沒有要。”
江承愿寂靜不語。
當年掉包孩子的時候,江承歡也只是個嬰孩,并沒有主導能力,但取代了姜笙的人生也是毋庸置疑。
十幾年的兄妹實打實存在,他沒有辦法去厭惡這個妹妹,但也無法再親近。
其實事到了這個地步,江承愿明一點可以將錯就錯,當個聾子瞎子,繼續掩耳盜鈴。
反正姜笙也不親近他,總好過飛蛋打,兩頭落空。
但他是江家子弟。
祖輩不僅教了善良,也教了責任與擔當,做錯事就要認,傷害了就要彌補。
于姜笙,他不是個好哥哥。
于江承歡,他不會再是個好哥哥。
“那頭面你留著吧,我會自己彌補。”江承愿淡淡說完,轉之前,還不忘走屬于自己的地契與金子。
江承烽隨其后,唉聲嘆氣。
他們走了,頭也不回,冰冷淡漠。
江承歡的眼睛又紅了,心臟部位地痛,像是有什麼東西被離,那些曾經想抓住的,終究用各種方式流走。
嫡之位,兄妹之,母之,尊榮與面,未來與生命。
“為什麼。”怔怔,“我做錯了什麼?我不該出現的對嗎?我應該去死的對嗎?”
小巧在旁邊抹淚,“姑娘不要胡說,你沒有做錯什麼,沒有欺負姜笙姑娘,還跟夫人大吵一架,冒著大雨給公子送地契,你真的沒有做錯什麼。”
不,錯了。
也許的存在,就是一種錯誤。
當祖母冷漠,兄長避讓,外人嘲諷,最后只剩下母親。
只有那份母了。
江承歡怔怔轉,步履蹣跚踉蹌,形如耄耋老嫗。
這個雨夜,有人悲傷有人愁,有人懷念有人悵。
還有人撅著屁睡到天亮。
實話說,姜笙并不認床,過往歲月里什麼沒睡過呀,有稻草都算好的,犄角旮旯最為愜意,偶爾能撿個爛裳墊著,大多數時候只能往地上一蜷,還得時刻警醒著,怕有人過來踢兩腳。
這些年跟著哥哥們東北西跑,從大通鋪到架子床,都沒有影響。
但真正躺回自己的小房間,窩在張姑姑懷里,那種安心的覺是誰都給不了的。
窗外雨水滴答富有節奏,姜笙在睡夢中遨游,上天地,無所不能,甚至乘坐奇怪的鐵盒子,眨眼功夫沖進草原,找到喂羊的三哥。
咦,三哥為什麼會喂羊。Μ.166xs.cc
他不是在打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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