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讓小羊多吃出點油，宰殺的時間一拖再拖，定在了大年三十。

大師傅早早地拎著殺羊刀過來，像朵綻放的花兒，圍在張姑姑左右。

一會“大妹子你干這活做什麼，我來。”

一會“香蓮妹子你歇會，給我。”

可把張香蓮嫌棄死了，“干點活怎麼了，這馬上大過年的不能放鞭炮不能紅紙，總得做點好吃的。”

就是這臉上眼角都遮蓋不住笑意，手里的活也都“無可奈何”地到大師傅手里。

往年最為忙碌的人，今年也終于能夠歇上一歇。

回過頭，看見滿院寂寥，看見雀無聲的孩子們，又覺得惆悵心疼。

好在大師傅燉上魚和肘子，拎著刀走出來，“殺羊了殺羊了。”

原本百無聊賴的孩子們全都蹦起來，滿臉稀奇地過來圍觀，就連床榻上的許默都坐直，視線穿過窗口抵達院落。

殺羊是個力氣與技巧兼并的活兒。

半大的小羊被抬到桌子上，由姜三姜四按住手腳，汪小松提了桶熱水，汪小竹抱著塊磨刀石，還真是全家齊上陣。

大師傅應該是有些年沒干這活了，拿刀比了很久，才果決地在羊管上一劃。

隨著羊奔涌，嘶鳴著的咩咩聲也微弱下去。

膽子小如汪小竹，已經捂著臉蹲到角落去了。

膽子稍微大點的張香蓮，也避開視線，抱著木盆的手微微抖。

正好大師傅扯起嗓子喊，“盆來。”

手一抖，沒能準放置，鮮紅的羊濺到外面。

原本以為大師傅會好脾氣地憨笑兩聲，卻不想他嚴肅又認真，“要放準。”

說完，將木盆撥弄到正確位置。

等到鮮流盡，羊已經幾乎沒了氣息，大師傅手指一摳，利落地給管打了個結。

接下來的步驟稍微有點惡心，需要在羊蹄子上劃一刀，往里吹氣。

大師傅弓著腰，圓潤的肚腩毫不影響作，也不嫌羊蹄臟，更不畏旁人眼，態度認真仿若鏨刻金簪。

張香蓮在旁邊看著，突然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周散發出芒，與好脾氣截然不同的，新奇且讓人心神。

難怪老話說，認真的男人的最英俊。

害著垂首，余瞥見大師傅已經吹好氣，正在利落地剝皮，撕，理腹腔。

原本令人生畏的環節，也在此刻緩緩變了坦然。

同樣坦然的還有姜笙。

從割管開始，就著脖子看。

長宴幾次捂的眼睛，都被使勁掙扎開。

剝皮的時候更是歡喜又好奇，追著嚷嚷，“為什麼吹氣，為什麼要從羊蹄子吹氣，從別的地方不行嗎？”

這些問題讓哥哥們語塞，誰都回答不上來。

還是大師傅剝完皮，汗流浹背道，“給羊吹氣是為了方便剝皮，氣在皮與之間通過直達全把皮與分開。從羊蹄子吹起是為了扎起來，保證不氣。”

姜笙恍然大悟。

一旁的張香蓮只覺得大師傅周芒愈盛，咬咬牙掏出帕子，為他了額汗。

大師傅仿若雷劈，圓圓臉上的笑容勾起又放下，放下又勾起，最后咬痛了舌尖，才確定這不是夢。

“香蓮。”他聲音抖，“你……你給我汗了啊。”

張香蓮面通紅，輕輕地“嗯”了一聲。

“那你再給我，再一下。”大師傅迫不及待。

張香蓮的面從通紅變漲紅，胡上兩下，再待不下去，赧著離開。

只余孩子們捂著笑，有祝福，有歡樂，還有幾分湊熱鬧。

大師傅深吸一口氣，知道有些事急不來，耐著子繼續分解羊。

這個過程比殺羊稍微好點，但鋒利的刀劃過，剔過筋骨，多還是讓汪小竹有些不適。

反觀姜笙，要不是長宴拉著，恨不得湊過去兩把。

究其本，還是過往歲月里挨過的太深刻，食是最喜歡的東西，吃飯是最喜歡的事。

至于殺羊的殘忍，淋漓的鮮，遠沒有活著重要。

“待會那個羊和羊排都給你烤著吃。”鄭如謙揪起的小辮子，“其他的全都燉了，怎麼樣？”

姜笙像小啄米那樣點頭，“二哥，我們就只殺一只羊吧。”

“為什麼？”鄭如謙有些稀奇，“這羊還沒長，一只最多三十斤，幾天就吃完了，到時候再把第二個給你殺了解饞，不好嗎？”

好，當然好。

這個寂寥的新年能有幾十斤的羊吃，是多人都羨慕不來的口福，可姜笙惦記著遠方還有個哥哥，掰起手指頭算啊算，算著三哥是不是該放探親假了。

一共兩只羊，這只他們先嘗嘗，留下一只等三哥回來吃，誰都不下。

順便還能跟三哥邀個功：看，這是妹妹給你留的。

姜笙為自己的小算盤到沾沾自喜。

冷不丁小辮被放下，挨了鄭如謙一個腦瓜崩，“就你聰明，他在北疆吃了不知道多羊，還需要你特意留。”

姜笙捂著腦袋，幽怨地斜睨過去。

“這兩只羊全都剝了吃，一起剝，想吃我們再運。”鄭如謙假裝看不見，指揮姜三姜四把第二只羊綁過來。

大師傅把切好的拋進盆中，重新利落剝皮放。

等到兩只羊全都理好，天已經黑，所有人也都腸轆轆。

張姑姑帶著汪小竹從廚房里端飯菜。

有羊燉豆腐，有清燉羊頭，有炭火烤到焦香四溢的羊排羊，還有紅燒出來的羊脊骨，爛的大肘子，紅燜的大鯉魚，還有切片涼拌的羊肝羊心。

琳瑯滿目，稱得上盛。Μ.166xs.cc

大師傅終于洗干凈上的羊味，深呼吸道，“還是香蓮妹子的手藝好啊，今晚有口福了。”

姜笙眨眨眼，故意逗他，“大師傅，悠然居可還排著席呢，萬一你可怎麼辦。”

大師傅兩眼一瞪，“我是大師傅，平日里多是教教徒弟，偶爾有貴人才做點菜，這種大量的席用不到我。”

再說了，這可是他跟香蓮妹子過的第一個年，酒樓只能排在后頭。

大家忍俊不，互相招呼著落座。

正準備開，外頭傳來叮叮咚咚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