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貢院大門打開，繃的兄長們也紛紛吐了口氣。

鄭如謙率先調侃，“不知道大哥是被打了半的墨，還是摔了個四腳朝天。”

“也可能是個踉蹌，或者被誣陷作弊。”長宴接話。

五年前他們戰戰兢兢考生試遇到過的招式，現在竟如此輕松地說出來。

只有面微白的溫知允沉默寡言，用眼睛在人群中搜尋。

他們看見了齊淮，看見了安浚，看見了無數肩而過的學子，最后在人洶涌中找到筆直站立的許默。

年風骨如常，既沒有被人刻意為難的狼狽，也沒有遭到算計后的慌，反而有種難以言表的凝重。

他后是兩位衙役，持著刀規避人群，將保護工作進行到底。

“沒有被為難。”姜笙高興起來，“爹爹的叮囑起作用了，方家沒有為難到大哥。”

確切說，是方遠的謀沒有功，方家也沒有再使其他招。

可這真的是件好事嗎。

本來輕松地兄長們全都凝重起來，看著同樣凝重的許默辭別衙役，緩緩走過來。

“大哥。”姜笙剛準備沖過去，就被按住。

長宴單手拉著，環視左右，只說了句，“先回家。”

兄妹陸續坐進車廂，鄭如謙順手撿起馬鞭，敲起紅鬃馬兒的屁。

一個人坐在外頭趕車，五個人坐在里頭商量事，竟了他們罕見的相模式。

“你們，怎麼了？”姜笙察覺到不對，“大哥沒出事，不應該開心嗎？”

長宴搖了搖頭。

非也非也。

事涉世家，看東西就不能盯著淺顯的表面，而是要往深里想，往想。

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方家跟許默有怨，雙方對會試第一都勢在必得，又在考試前發生那樣的。

按照正常邏輯推測，方家不會放過許默，一定會絞盡腦搗，想盡辦法破壞會試。

可他們沒有。

僅僅是在考前撂下個不知結果的謀，方家竟然毫無作，任憑許默發揮，那他們只有可能在憋個大招。

一旦放出來，就能毀天滅地，擊潰許默兄妹。

“難道還跟上次一樣，利用謄錄生做手腳，不知不覺地換了大哥跟方遠的卷子？”長宴喃喃，很快又搖頭，“同樣的招數用兩次，未免太過淺顯。”

他們兄妹也不是傻子，針對相似的筆跡早就做出應對。

比如這半年，許默就在勤學苦練另一種字跡，每次寫完的紙張都會投張姑姑的鍋底下，絕不可能出現在灰堆里。

新字跡不足以寫出風骨，但干凈工整地答完文章卻是沒問題。

無論方家買通多個謄錄生，都沒辦法從糊了名的卷子里挑出許默的文章。

“難道是要殺死大哥？”經歷過追殺的方恒握拳頭，“當年，他們就想將我斬殺滅口，如今還想用這招？”

可他們早已不是最初十歲上下的稚孩。

許默背后站著竇家齊家趙家，姜笙背后站著江家姚家，方恒也是有著三百兵屬的小隊長，溫知允的醫逐漸滲各大世家，鄭如謙也接下了專供荔枝的活計。

他們沒有烈火烹油，但也絕不容欺侮。

更何況，還有無數京百姓盯著這場會試，盯著方家的一舉一。

“索命應該不至于。”許默終于開口，聲音清冷淡漠，“在會試結果出來之前，方家要是真的迫害了我，等同于坐實科舉舞弊。”

這話說的，有。

姜笙也終于有心眼子走在哥哥們前頭的時候，“那會試結束以后，是不是就可以迫害大哥了？”

裂著笑，像極了偶爾做對事，盼主人頭的小狗。

長宴不忍打擊，只能模棱兩可地點頭。

“笨蛋姜笙，怎麼可能。”鄭如謙在外頭扯著嗓子搞破壞，“大哥都拿了會試第一，他們還迫害個什麼勁。”

是啊，兩方較量來較量去，不就是為了這個榜首麼。

姜笙又蔫了，猶如霜打的茄子，垂頭喪氣。

雖然也覺得自己聰明的，但每次都要比哥哥們差一點，就那麼一點點點。

“好了好了，會試還有六天結束，方家就是迫害也得在六天之后，先不著急商量對策。”許默笑著打岔，“倒是小四，怎麼懨懨的，可是出了什麼事？”

溫知允從離開法門寺就沒有開口，見到許默也沒說話，像是滿腹心事，又像是在抑著什麼。

“小四，可是哥哥們欺負你了？”許默了他的頭，“有什麼不高興的事，跟大哥說說。”

溫知允抿著，下白白的尖尖的，整個人著憐弱氣息。

“大哥還是我說吧。”姜笙自告勇，“四哥是累了呢，我們今天去法門寺了，發生了好多好多的事……”

把廖呂家江三家換孩子的事，講得是跌宕起伏又驚心魄，不次于茶攤說書的老爺爺。

小姑娘的口齒清晰，又舌伶俐，完全沒有在講自己事的自覺，把許默都給聽愣了。

“后來那位三小姐腳扭了，四哥大概是救累到了。”姜笙撓撓頭，“可是扭傷不是很好治嗎，四哥累那樣，難道是太虛了？”

這個答案溫知允給不出，閃躲著低下頭。

許默看出不對勁，不聲地再次岔開話題，“那你們豈不是到現在都沒吃午飯？壞了吧。”

“是啊，死了，可我們想等你一起吃。”姜笙肚腩配合地起來，“希姑姑已經準備好飯菜，回家就開吃。”

正說著，馬車停下。

車轅上的鄭如謙起栓繩，聽到靜的張香蓮撲過來開門。

“可算回來了，吃飯沒？鍋里熱著小燉蘑菇呢。”大聲地問。

“，死了，姑姑快盛兩大碗飯來。”姜笙也大聲地回，第一個竄下馬車。

方恒鄭如謙隨其后，腸轆轆。

許默溫知允稍微慢半步，打聽江三姑娘傷的真實況。

長宴走在末尾，腦中反復閃回兄妹們的話。

“那會試結束以后，是不是就可以迫害大哥了？”

“大哥都拿了會試第一，他們還迫害個什麼勁。”

大家都好像篤定，拿了會試榜首就結束了。

不，不是的，會試之后還有殿試，狀元才是科舉的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