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不完整的春節。
方恒遠赴北疆,鄭如謙耽擱在外,長宴深陷皇城,扶風殞命。
曾經熱鬧的庭院里只剩下兄妹三個,或許要算上臨時駐足的王明宇,以及不愿啟程的安水郡師長。
“他們說,要送扶風下葬以后再走。”王明宇低著頭,有些言又止,“如謙呢?他過年都不回來嗎?”
按理說應該在年前回來的。
但他帶著羊群本就困難,遇到耽擱也理之中,回不來就回不來吧。
小懵懂無知,總覺得過年必須團圓。
長大后發現,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碌,分離才是常態。
只要心系在一起,只要同心協力度過所有,在遠方又何妨。
可想想王明宇或許也僅有這一位友人,許默到邊的話又打了個轉,“應該很快就回來了,倒是王家,扶風兄可有什麼代的?”
王明宇提了提神,“三叔和王皓然虎視眈眈,但是對牌跟庫房鑰匙都在我手里,扶風說王家可以敗,但王家生意不能敗,靠著王家鋪子跟耕田養活的百姓太多了。”
這些年,他也跟在堂弟后學會不手腕,或許不能壯大王家,但守足矣。
“好,那你要把控住王家,好好照顧王三爺跟王家那位外室子。”許默轉過頭,眼神平靜中帶著凌厲,“我說的好好照顧,是要他好好活著。”
不是刻意針對,也不是故意刁難,是真正拂照優待。
可他們,是害死扶風的元兇啊。
王明宇滿臉不解,言又止。
許默沉沉地笑了,原本清雋的年陡然冷厲,“讓他們好好活著,王三爺,王皓然,王三夫人還有周家,全都好好地活著,我要親自去為扶風兄復仇,親自送這些渣滓地獄。”
“扶風兄的死訊不必傳過去,只說留在京養病,夫子師爺們自有我去封口。”
“可是……”王明宇吶吶,“可是王玉瑤已經知曉,總會傳信給安水郡。”
“放心吧。”許默站起,“很快就沒功夫傳信了。”
王扶風的毒看似是王三爺父子所下,王玉瑤僅僅推波助瀾,可方家又豈能摘得干凈。
他們只是想要毀掉許默,卻偏偏傷害無辜之人。大風小說
他們該死。
更何況,扶風公子拼死絕唱,就是為科舉舞弊尋求公正,為他鋪就坦途大道,他又豈能抓不住。
“方家該死,方遠該死,王玉瑤該死……”
許默沉沉念叨,走進庭院。
正值守歲大年夜,鵝大雪擋不住歡喜,鞭炮聲與煙花不絕于耳,拎著紅燈籠的京人嬉笑著路過,襯地小院愈發沉靜森涼。
孔師傅托人買了厚實的老棺,扶風公子此刻就躺在里邊。
姜笙和溫知允守在屋門,呆呆地看著雪愣神。
可能是想哥哥們了吧。
許默走過去,了兩個小不點的腦袋,轉又頂著雪走到棺木前。
靜默不知多久,天空突然炸起猛烈的煙花。
各大世家,以皇城中最甚,像是在宣告辭舊迎新,掀出新的篇章。
“扶風兄,我終于和你一樣大了。”年頂著厚雪彎腰,于棺畔輕聲念叨,“你十七歲,我也十七歲。”
“你的仇我替你報,你的理想我替你完,你的未來我替你走。”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扶風兄,你且看好。”
在舊日的規矩里,尸需要停靈七日下葬,需哭喊送魂,需披麻戴孝。
可扶風不需要。
大年初一,許默就在城外游走,為他選中城西的山頭。
所有親友都換上素裳,緘默地送別。
坑是加錢雇人挖的,棺是姜三姜四用馬車運的。
路過京城,還能聽到文人學子們激烈談,反抗命運,反抗不公,反抗世家。
科舉舞弊案隨著談會愈發激烈,方家也終于再次為輿論中心。
但不夠,這遠不夠。
馬車在城西山頭停腳,剩下的路程需要用肩膀扛過去。
在場所有男子,除溫知允被推開,其他人獻上肩膀,齊心協力抬起木棺,送準備好的深坑中。
“是現在就落葬,還是選個吉時?”王明宇忍著悲傷問。
不知不覺,堂弟友人為他的主心骨。
“再等等。”許默遙遠方。
眾人雖然不解,但都緘默等待。
約莫盞茶時間后,氣吁吁的黑袍年趕來,他后帶著唯一的心腹侍衛,以及獨屬于皇子的玉佩。
“扶風哥哥。”長宴強忍悲傷,“我竟連你最后一面也沒有見到。”
“五哥。”姜笙一扁,委屈又震驚,“你是怎麼出來的,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深陷皇城里的人,想求見都困難,更別提傳消息。
他擺眼線趕過來,更不知用去多力氣。
“是我昨天求的竇大人。”許默垂下眼睫,“竇夫人進宮幫我傳遞消息,想方設法聯系上的小五。”
原本他不愿意求助,更不愿意搭上人。
能走這步棋,顯然已經忍耐到極點。
長宴跟王扶風在王家大院里相頗久,誼自不必說,他總得送故人一程。
“既然來了,那就落棺吧。”許默輕嘆。
雪已經停,棺材上被打掃的干干凈凈,他們齊心協力,將最是潔凈無瑕的扶風公子放進深坑,用最為質樸的泥土覆蓋。
隨著棺影消失,那個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公子,終究是陷長眠。
“公子,你慢點走啊。”有王家忠仆聲嘶力竭。
一句引得潸然淚下。
安水郡的夫子師爺們抹著眼角覆泥,將墳頭的形狀堆出來。
墓碑是沒有的,連個木牌都難以豎立。
但沒關系,遲早有一天,他的友人會為他刻出嶄新的石碑。
“扶風,走好!”
埋葬完故人,許默并沒有回去,而是牽著滿載的馬車,送王明宇等人歸鄉。
“原本是想著一起來的一起走,卻沒想到還是了個人。”錢夫子紅著眼睛保證,“小默你放心,這件事我絕對會爛在肚子里。”
“許兄也放心,我會掌管好王家,好好照顧三叔跟王皓然。”王明宇握著拳頭允諾。
他終究是沒等來自己友人,孤單單離開。
馬車漸行漸遠,最后消失不見。
許默也終于能轉過,看向喬裝打扮的長宴,眸深沉冷厲,“小五,我不想按捺了。”
也不想,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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