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利普……你知道當初,我為什麼沒有帶著你們往西邊去嗎?」
這還有為什麼嗎,因為天王軍就在西邊啊……
迪利普心中哭笑不得,哀嘆陛下是真把腦子病壞了,卻低著頭不敢說出來。
「陛下……請恕我愚鈍,我不知道。」
巫駝的臉上浮起了一紅潤的澤,角也翹起了一輕輕的笑容。
「我們和軍團其實都是民者,只不過民的對象有區別……所以我們是天然的盟友。這不是由什麼地緣決定的,而是更本質的東西。」
「然而也正因為我們都是民者,所以只能一同福,不能共患難……一旦我們落難了,他們會毫不客氣的狠狠咬上我們一口。」
很多東西在局中沒法自知,站在局外卻看得明白。
他也是從天都出來之後才想明白了一些事。
那些歡呼著「陛下聖明」的老貴族們並不是真的覺得他英明。
那些站在岸邊圍觀他的人們是真的把他當了猴看。
以前他嘆邊都是蠢才,偌大的婆羅行省竟無幾個可用之人,來了金加侖港他才恍然從夢中驚醒。
婆羅行省並非沒有可用之人,只是那些有真本事的人都不願為他所用,而他的氣量也容不下那些人,久而久之邊自然只剩下了真的蠢才和裝傻的聰明人。
或許他應該早一點死的。
巫駝長嘆了一口氣,忽然心疼起了那些跟著他一起苦的臣子們。
苦了他們了……
「迪利普,我現在最後悔的就是將阿克送去了北方……當時我只想著,不能把蛋放在一個籃子裏,得為西嵐王庭留下一脈,卻不想害苦了婆羅行省所有倖存者。」
「那個孽子還看不清……威蘭特人都是披著人皮的狼。可我也怨不得他,是我親自教的他,而我自己都看不清醒,臨到末了才意識到。」
迪利普慌忙的抬起了頭,卻被巫駝發黑的印堂嚇了一跳。
「您說什麼呢……陛下,什麼臨到末了?!我們手上還有三支軍隊,只要讓他們在金加侖港會師,收復西嵐的江山是遲早——」
「沒了,」巫駝擺了擺手,咳嗽了一聲,臉上出一團酒紅,咧著乾枯的角笑了笑,「昨天我做了個夢,你猜我夢見誰了?是阿賴揚那廝……呵呵,那傢伙跪在我門外,我喚他進來說話,他卻起來走了。」
迪利普的額前滲出了一汗水。
他確實聽了一些捕風捉影的傳聞,卻沒想到這些傳聞會這麼快傳進陛下的耳朵里。
到底是誰把這些消息帶到陛下邊的?!
不只是整個帝國,難道他們連自己邊的人都控制不了了嗎?
迪利普驚出了一的冷汗,巫駝卻不以為然,自顧自地嗟嘆。
「我對不起他,也對不起灰狼軍的將士……他們都是忠心耿耿的小伙,而且是整個帝國最忠誠的小夥子。無能的是寡人,不是他們。」
迪利普跪在了地上,將額頭著地面哀求道。
「陛下……請別再說了,您的……」
現在說什麼、做什麼都沒用了,知道的太多反不如不知道,活下去才是最要的。
如今那個昏頭的太子去了西帆港,如果陛下再出了什麼事兒,那可就不是另立王庭那麼簡單了,帝國的正統可真就落在了軍團的手上了!
然而巫駝並沒有聽他阻攔,只是自顧自地道。
「不!我必須得說……我的已經要遭不住了,不把話說完我是不會瞑目的……」
說著的同時他又咳嗽了兩聲,而這次卻咳出了一。
最近的宦瞧見了那,臉刷白的從地上爬起,慌忙的從床頭櫃的托盤上抓起了藥丸。
「陛下吃藥……」
「滾!」
巫駝怒吼了一聲,一把將他推的倒摔過去,迴返照似的整個人都坐了起來。
「我要的不是葯!」
這葯他天天都吃,卻從沒吃好過,反而越來越糟。
他就算再蠢笨,多也察覺到了些什麼,有人是希他死的。
那個人不是聯盟。
也不是金加侖港。
甚至都不是恨他的拉西,以及那些奉違的軍閥們。
巫駝瞪著凸起的眼睛,盯著惶恐跪在地上的迪利普,彷彿僅僅是這些事,便已經耗盡了全所有的力氣。
他出抖的食指,指著自己的弟弟,用行將就木的軀發出了最後的聲音。
「我,西嵐的皇帝……」
「我要傳位給……」
然而可憐了那弄人的造化,也或許是行了太多的不義。
張著的巫駝差點兒就說出了迪利普的名字,卻在這最後的時刻咽下了這口氣。
「陛下!陛下!!!你們都跪在那幹什麼?趕起來救人啊!」
看著倒在床上的哥哥,迪利普哭了淚人,歇斯底里地大吼大著,催促著那些慌忙起的宦們。
他可不想當什麼皇帝。
他只想讓巫駝醒過來,把這個千斤重的擔子再扛起來。
房間里一片哭哭啼啼的聲音。
搶到床前宦們手忙腳地扶起了陛下,將藥丸塞進了他的裏,再喂水給他喝,卻發現他最終還是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陛下!」
「醒一醒啊,陛下!」
「嗚嗚嗚……啊啊啊!!」
悲愴的哭聲充滿了整個房間,不只是嚎啕大哭的迪利普親王,幾乎所有人都不自的哭出了聲來,以淚洗面。
除了一個人。
那是一位年輕的宮。
芳年十八的有著姣好的容和段,模樣就如一朵仲夏時分的荷花。
生在金加侖港的小貴族家裏,從小過著養尊優的生活,就像那《暴雨後的故事》中描繪的男男們一樣。
後來尼哈克總督下獄,的家族也跟著衰敗,為次的也不得不拋頭面出來謀生,在港口區的劇院裏上班。
是個隨遇而安的人,見過了新時代的繁華,對於舊時代的尊貴也沒那麼想念。
有錢就足夠了。
只要有錢,可以過得比之前更好,甚至比那個跪在皇家商船甲板上、一把鼻涕一把淚要飯的老父親更像是貴族。
也恰好就在兩個月前,遠方的叔叔找到了,讓辦一件事兒。
的叔叔許諾,事了之後會給一大筆錢,而且是一輩子都掙不到的錢。
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在那位叔叔的幫助下,跟著劇組來到這艘船上表演,接著沒有任何意外地被宴請賓客的巫駝一眼相中,收了宮中。
的工作很簡單,把醫生給巫駝開的葯換糖丸就行了,時不時再在枕邊和他說些金加侖港的事。
倒也不用誇的很直白,只要讓他意識到自己這個皇帝當的有多失敗就夠了。
走到了船艙外,從袖中取出了裝糖丸的瓶子,將裏面的藥丸全都倒進了江里,看著它們在起起伏伏的江水中歸於虛無。
不在乎那到底是糖丸還是毒藥,這些東西已經不重要了。
那個不中用的老傢伙雙早已在紅土裏生了,早死晚死並沒有什麼區別,甚至有沒有人來推他一把都是一樣的。
倒不如說,他還得謝自己,讓他不必當那亡國之君。
取出了一隻小巧的耳環掛在了那晶瑩剔的耳垂上,的紅翹起了一抹很淺的笑容。
「叔叔。」
「那個人死了,可以把那張卡的碼告訴我了吧?」
滔滔的江水埋葬了最後的謀。
就在帝國的老臣們還在哭喪著的時候,一封幾經輾轉的電報已經發到了西帆港。
軍營的指揮部。
看著心腹呈上來的電報,古里昂將軍綳直的角終於翹起了一笑意。
自從那場審判已經過去了小半個月,他已經有段時間沒聽見好消息了,如今總算是發生了些值得他會心一笑的好事。
「很好!」
扔下了這句話,他將電報拍在了指揮桌上,隨後走到了地圖前。
盯著地圖上的戰略部署看了良久,他回頭看向自己的心腹,下令道。
「『候鳥』計劃終止,啟『杜鵑』計劃,讓阿克立刻準備登基,繼承巫駝皇位。」
「另外,向猛獁州當局發出最後通牒,要求他們立刻從北方三州撤軍,將北方三州歸還給西嵐的新王阿克殿下!軍團不會放棄自己的盟友,如果這群叛軍不從,我們會替阿賴揚報仇!」
「另外,以西嵐王庭的名義向婆羅國發去電報,索要軍事通行權。如果他們拒絕,我們無法保證他們絕對安全。」
他的心腹聞言,立刻站直行了個軍禮。
「是!」
看著轉走出軍帳的心腹,古里昂將軍的臉上帶著愉快的笑容,重新看向了那張已經被他用戰線分割數塊的地圖。
北方三州目前是猛獁國實際控制,狗州的邊界上大概有五個師的部署,主要以輕步兵和炮兵為主。
三支萬人隊足夠打穿那裏。
等到拿下狗州,他就能開啟第二階段的攻勢——從西面和北面兩個方向夾擊婆羅國的心臟,天都所在的牛州。
所有的準備已經就緒,只差一聲槍響。
他為這一天已經謀劃了太久。
好戲終於要開場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