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魚兒太,半天也沒到幾條。
小昭熙腳步蹣跚,由嬤嬤牽著,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溪邊。
他顯然想跟姐姐一起玩,可惜短腳慢,追了片刻后越追越遠,只好聲氣地,「姐姐!姐姐!」那邊阿姮滿腹心思撲在魚上,隨便應了兩聲,卻沒回頭看他。
小昭熙覺得委屈,趕慢趕都追不上,急得快哭了,「姐姐!」
魚正歡的阿姮仍然沒理他。
小昭熙終於沒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他雖不像阿姮小時候那樣笑,卻也很哭,漸漸懂事之後,每回哭幾乎都是因為阿姮——或是阿姮故意逗他,將弟弟抱在懷裏不撒手,小昭熙招架不住,只得大哭反抗;或是午睡醒來滿殿安靜,睜開眼看不到姐姐,急得哭;或是如此刻般,追不上姐姐,急得大哭。
而這一招顯然有用。
阿姮聽見哭聲,終於回頭瞧過來,見他邊哭邊往這邊慢吞吞的走,眼淚鼻涕都快哭出來了,忍俊不。遂踩著水跑回去,蹲在草地上,嗔道:「哭什麼呀!父皇都說了,男子漢不許哭。」
小昭熙噎了兩下,果然不哭了。
只是小兒微嘟,委屈地看著姐姐。
阿姮滿意地笑,將了半天才捉到的小魚捧在掌心,送到他面前,「姐姐去捉小魚,回去養在殿裏天天陪著咱們。昭熙在這裏等姐姐,好不好?喏,這條先給你,放到小水桶里養著,你幫姐姐看著他。」
「好。」小昭熙聲氣地答。
烏溜溜的眼睛瞧了瞧小魚,卻沒手去接,反而抬起小胳膊,拿乎乎的小手去阿姮額頭混了細泥的水珠,認真道:「髒了。」
這般,果真是乖巧的好弟弟。
阿姮將腦袋湊過去,讓他胡,而後將小魚遞給嬤嬤,命放水桶里。
而後半跪在地,將小昭熙的手乾淨。
正忙著,背後傳來周昭蘊的聲音,「昭熙怎麼又哭了,阿姮你欺負他啦?」
說話之間,步伐快速靠近,蹲到姐弟倆邊。到了總角之年,男孩兒的段漸漸長,鮮貴重。他承襲了周令淵的清秀骨相,生得十分好看,加之永穆帝悉心教導,慢工出細活地磨出極好的耐,便更覺從容溫和。
阿姮瞧見他,立時眉開眼笑。
長輩的恩怨已過往,於阿姮而言,周昭蘊是皇爺爺邊的大哥哥,長得好看,待人又耐心,學會走路后,沒跑過去找他玩。而昭蘊時失去雙親,有永穆帝教導,心中並無罅隙,只覺這妹妹漂亮乖巧,又活潑可,很是喜歡。
兄妹倆得和睦,昭蘊待小弟弟也十分耐心。
昭熙瞧見他,聲氣地,「大哥哥!」
明,照得溪水粼粼,草地青,淡淡雲氣飄過碧空,天雲影流。
周昭蘊弟弟的腦袋,又看向阿姮。雪堆出來似的漂亮小姑娘,臉蛋白,兩眼晶亮而清澈,髮髻上珠串巧,是金尊玉貴的小公主應有的模樣。但往下……他的目落在赤著的小雙足,有些哭笑不得。
「卷著個滿地跑,當心嬤嬤瞧見了罰你。角都了,在踩水玩?」
「我在捉魚呢。」阿姮指了指不遠的小木桶。
昭熙在旁邊附和,「魚!」
這地方能捉魚的也就小溪里了,周昭蘊往裏瞧了眼,果然見到細如尾指的小魚苗。不由失笑道:「這樣小,捉了做什麼?太池裏多魚,那邊荷花池也有鯉魚,不都比這些漂亮?」
「可我就想要它們,回去慢慢養大。」阿姮忽而眼睛一亮,「你幫我好不好?它們太了,我忙活半天才到一條。」
周昭蘊下意識拒絕,「不行的。」
皇家子嗣畢竟要講儀態,他年紀最大,可不能像小孩子似的胡鬧。更何況,這種魚不留手,他從前沒過魚,大庭廣眾的,若是失了手舉止不雅,難免讓路過的宮人臣子笑話。十多歲的男孩兒,可是很要面子的。
阿姮卻不管這些,抓著他胳膊晃來晃去。
「大哥哥,你幫我嘛。」
極的撒姿態,那雙漂亮的眼睛過來,分明藏滿期許。
周昭蘊的態度明顯了,「改天沒人了,我幫你好不好?」
「可我這會兒就想要,剛才在溪水裏好幾回差點摔著呢。」阿姮抬眸覷他,可憐兮兮。
周昭蘊無奈扶額。
他是真的不想下水魚。
十多歲的大男孩,已經學到騎了,能夠策馬馳騁的人,卷著管兒捉小魚著實有損儀態。但阿姮這般癡纏,他也實在招架不住,在將他的手臂晃斷之前,終於勉為其難地點頭,「行吧,木桶拿過來,速戰速決。」
阿姮頓時歡喜,親自跑去拿小木桶。
……
堂兄妹下水魚的事,終是傳到了帝后耳中。
在華宮的永穆帝更不例外。
當天晚上,他便板著臉將周昭蘊教導了一通,說他是兄弟幾個裏最年長的,盛煜都準備封他郡王賜予府邸了,理應做好表率,行事不該如此輕浮。周昭蘊乖乖教,不等永穆帝發話,自去抄了兩篇課業。
翌日阿姮過來,同樣想教導兩句。
誰知盛煜對此卻不以為意。
興許是自背負外室子的污名,在玄鏡司時又以冷狠厲的手段令眾人敬懼,混了個毀譽參半的名聲,他對旁人的目看得頗淡。至於所謂天子威儀、皇家子嗣的儀態舉止,也不像永穆帝那樣看重。
昭蘊兄妹得好,赤著腳下水魚,其實是孩子天,上至皇室宗親,下至黎民百姓,莫不如此。盛煜時不曾過那等樂趣,多盼著孩子能過得高興些,聽聞這事時,倒不覺得有違規矩。
以至於永穆帝提起這話頭,他竟勾了勾,似頗覺有趣。
旁邊魏鸞亦笑道:「兄妹倆捉了好些,如今都養在屋裏,阿姮每日惦記著餵食,昭熙也總趴在那兒逗魚。還說等魚長大了,要給父皇送幾條呢。」說著話,笑睇向阿姮。
阿姮遂道:「皇爺爺吃魚,阿姮養給皇爺爺吃。」
聲音清甜笑容,一團可。
殷切目里,更有拳拳孝心。
永穆帝教導的話盡數噎回了嚨。
盛煜見狀,眼底笑意一閃而過,瞥了眼坐在側的魏鸞。
魏鸞遂又道:「也是兩個孩子在宮裏住著,沒太多可玩的,難得見趣事,難免興高采烈。前日長寧又寄了幾幅畫回來,阿姮瞧見,吵著要去楓谷看看。還說許久沒回梁州,都忘了那裏是何模樣。」
這話音兒,永穆帝一聽便知其意。
目落向盛煜,便見那位正啜香茶。
對上永穆帝察的眼神,他擱下茶杯,也無需遮掩,只噙著微笑道:「阿姮在梁州住了一陣,子養得有點野,想再回去逛逛。何況昭熙也兩歲了,除了行宮還沒去過遠。」他稍稍欠,商量道:「朝堂上安排得差不多了,我打算帶他們出去瞧瞧,父皇覺得如何?」
舊話重提,賊心不死!
永穆帝鼻孔里哼了聲,「想讓我給你頂著?」
「也不用父皇太過費心。去歲的事都清了,開春幾件要事都已代下去,兩位相爺親自督辦,且先前鋪墊過,不會出岔子。若有棘手的事,趙峻送來給我也可,父皇費點神,稍加照看即可。」
說著,將幾件時簡要說了,果真無需宮裏太費心。
永穆帝又哼了聲。
就知道這夫妻倆賊心不死,還打著微服出遊的主意,指不上兒子頂梁,便打他的主意。
不過,永穆帝雖不問朝政,在宮城之中,於朝堂形還是知道的。盛煜登基之初為政用心,上手極快,且經了玄鏡司的歷練,很會選用人手。如今時相、沈相是中流砥柱,底下能臣不,朝政的事算得上有條不紊。
哪怕如今盛煜病倒了不問政事,也不會出子。
只是他們遊山玩水,留下老頭子撐朝堂門面,著實可惡。
永穆帝並未立時答應。
旁邊阿姮見狀,當即纏上去,抱住他胳膊,聲撒,「姑姑說楓谷可漂亮了,有許多漂亮的石頭,阿姮撿最漂亮的回來,給皇爺爺筆洗。梁州的院兒里有母后種的果樹,阿姮摘回來給皇爺爺嘗,好不好?」
的眼底蘊滿期待,若星辰璀璨,就差爬到永穆帝懷裏撒了。
永穆帝有些招架無力。
從前在帝位,九五之尊的雷霆威儀令人不敢放肆,後來退位讓賢,清閑日子過久了,卻也步榮王後塵,染了家翁習氣,頗貪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阿姮原就是個討人喜歡的鬼靈,自小不怕他,撒起來更不含糊。
盛煜這心機深沉的,必是掐準了肋,放阿姮來對付他。
若不答應,怕是還要放出小昭熙。
永穆帝不滿地瞪了眼兒子。
不過態度總算是和了,板著臉問道:「旁的事,也都安頓好了?」
「都安頓好了!」
極篤定的態度,顯然是籌謀已久,那雙深邃眼底甚至有笑意呼之出。
永穆帝又哼了聲,「別去太久。」
「父皇放心,兒子心裏有數!」盛煜聞言大悅,旁邊魏鸞亦展而笑,一顆心漸漸飛出宮廷,飛出京城,往南而去。自打穿了皇后的這宮裝,已有許久沒肆意遊玩了,微服后枷鎖盡去,一家人隨意遊走,著實令人期待。
更何況如今春正好。
盈盈起,含笑拜謝。
盛煜亦姿態沉穩地拱手稱謝,待出了華宮,卻一把將魏鸞攬懷中,低笑道:「如何,這回算說到做到吧?朝堂上有兩位相爺,宮裏有父皇撐著,夠你肆意玩兩三個月。」
「夫君英明!」魏鸞語氣揶揄,滿面笑意。
回到宮后,當即收拾行裝。
一家人微服出宮,最先去的就是梁州。
數年疏忽而過,盛煜的那座宅院卻仍如舊時,除了花木愈發繁茂,白牆上斑駁的風雨痕跡愈多外,其餘陳設仍如舊時。僕從們數年如一日地守著,將院落打掃得潔凈整齊,纖塵不染。
因是微服出行,除了玄鏡司在暗守衛外,早已家的盧璘兄弟倆亦隨行而來,如從前般守在院外。餘下舊仆中,染冬懷孕在,留在京城養胎,春嬤嬤年事漸高,不得舟車勞頓,便也在宮裏留著,抹春、畫秋、洗夏卻都在側,一如舊時。
夫妻倆故地重遊,滿心鬆快。
因覺得姐弟倆走路太慢,徑直丟給隨行之人,而後到後園去瞧當初栽種的果樹。
阿姮則興緻,牽著弟弟四瞎逛。
山野之中雖無皇宮的巍峨軒麗,卻別有爛漫滋味。連著住了十來天,魏鸞才捨得,折向東南。因周驪音數次在書信中提及綿延數百里的湖,據說煙波浩渺,氣象萬千,盛煜也頗讚賞那裏的風,不免慕名而去。
誰知到得湖,竟有見了個人。
——消失許久,杳無音信的時虛白。
……
時虛白離開京城,是在盛煜封王的時候。
彼時肅州的叛早已平定,盛煜攜軍功回京,威更勝從前。永穆帝搬出先帝旨和宗室譜牒,令舉朝嘩然,也讓時虛白大為震驚。而後,許多事便迅速明了——盛煜的平步青雲、永穆帝的栽培重,皆因皇子份而起,如此文武兼修,東宮之位會花落何,已無需多想。
屆時盛煜稱帝,魏鸞自然要為中宮皇后。
國賊已除,曲園與皇宮皆無需擔心。
以盛煜的手腕與,定能將那抹傾城國護得周全,不再半點波折。
而他人微言輕,更無須留在京城。
那個夏夜,時虛白再整行囊,辭別祖父后悄然出了京城。星河高懸,蒼穹如幕,棄了道走小路,往南十餘里便是開闊平湖,河流蜿蜒而下,兩側頗多渡口。時虛白棄了馬匹,尋了條小船,飄然而逝。
後來江海浩湯,山河壯麗,孤縹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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