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從未像今晚這般赧。
出了門,憑欄吹了許久的風,臉頰仍是燒的。
剛剛實在太大膽了,也實在太冒險了,倘若姐夫中途醒了,認出了懷里的人是……
江晚閉了閉眼,不敢再想下去。
長姐也前所未有的生氣,等出門后劈頭蓋臉的質問同姐夫是否私下來往過。
之前在湖邊偶遇了一回,又意外扭傷了腳,短短的兩回接,江晚只覺得姐夫極有風度,對除了循禮的關切外,再無其他。
于是信誓旦旦的搖頭。
長姐見十分坦然,再三詢問,確認無疑了,才放了走。
但此刻夜深人靜,江晚忽又想起來一件小的不能再小,幾乎要被淡忘的事。
一開始,陸縉明明已經認出來了,卻還是沒放手。
雖只有一瞬,但江晚明顯覺到了。
只是當時實在太過害怕,便沒有在意。
此刻再回想起來,卻有幾分微妙——
陸縉那時到底有沒有認出來?
還是將錯認了長姐?
又或是酒勁作祟,下意識的舉?
若是前者,那他對……
江晚實在無法分辨,越想越覺得。
可他是那樣沉穩循禮的人,不可能,一定是想多了。
江晚了昏漲的腦袋,不愿再深究,由使攙著,回了水云間。
這回,陸縉原本是想同妻子多親近親近,然去了一趟披香院,反倒惹的心火更盛。
他自詡持重,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對妻妹起了異樣的心思,甚至當著妻子的面,便想強要妻妹。
實在無法解釋。
冷靜之后,陸縉決意暫不踏足披香院,不見妻子,亦不見妻妹。
如此又兩三日,那不下去的躁才漸漸疏散。
只是他一冷淡,他母親平長公主要坐不住了。
自從大郎夭折之后,長公主對于膝下唯一的兒子看的極重。
且老太太一直催著子嗣,長公主也不得不對兒子的房事上了幾分心,了兒媳來問詢。
這一問不要,江氏吞吞吐吐的訴說之后,長公主才發覺除了剛回府時圓房的那一回,二郎竟只同江氏敦倫了一回。
如今距他回府已經十三四日了,這對一個氣方剛,且出征了兩年的男子來說,未免太不正常。
若不是當初驗元帕的嬤嬤篤定他們已經圓房了,長公主都要疑心兒子子是不是出了病。
盡管江氏低著頭說無礙,長公主仍是放不下心。
又加之聽聞這一連幾日,二郎都不曾踏足披香院,長公主憂心更甚。
于是趁著請安之后,支開了江氏,特意把陸縉留了下來:“不久后你便要去赴任了,江氏不可陪你去,綏州又地僻,不如納一個妾帶去,也好陪著你,起居上也能有人打點,你看如何?”
“不用。”
陸縉仍是想都沒想便回拒。
“可王嬤嬤說,家塾里有個極伶俐的庶,模樣是百里挑一,子也極其溫善,你當真……”
“母親不必說了。”
陸縉直接打斷。
長公主又折了戟,這回是當真看出了兒子的決心,嘆了口氣:“你同父親倒是真像,當年大郎重病,我又傷了子,你祖母多次旁敲側擊要你父親納妾,京中眾人也都流言紛紛,你父親是扛住了,跟我保證絕不會納妾,我心漸好,子慢慢恢復了,這才有了你。”
陸縉聽著母親的話,如鯁在。
長公主并未察覺到兒子的異樣,仍是自顧自地回憶:“后來有一年你貪玩,被你父親重重打了一頓,臥床躺了一個月,你不知那時我有多擔心。從那以后,你便同你父親不甚親近了,你可是因著這件事,才一直記恨你父親?”
陸縉陡然沉默下來,許久之后才搭話:“不是。”
長公主只當他:“其實你不知,你父親下手雖重,后來也十分后悔,你高燒不醒的時候,他也跟著熬了幾宿,直到你醒了他才走,他只是不善言辭,一直不讓我告訴你,他打你也是為了你好。”
陸縉聞言只嗯了一聲,并不見容。
長公主聽出了他的敷衍,頭一回覺出些不對。
這個兒子自小便是個早慧的,沒道理為了一頓鞭子記恨到現在。
“你……可是有什麼難言之?”斟酌著問道。
“沒有。”陸縉了眼皮,全部攬下,“是我的錯。”
“既如此,你也該放下了。父子之間哪有隔夜的仇,不過是拌,并不是什麼深仇大恨。”長公主心思不重,見兒子一心認下,也不疑有他,只是想想又有些可惜。
“罷了,我也是為著你考慮,你執意不肯納妾,我也不好再勸。正巧那小娘子好雖好,唯獨有一樣,份同你有些齟齬,我一貫不在意這些,但傳旁人耳朵里,說出去恐怕不好聽。”
份齟齬?
陸縉意識到不對:“母親說的是誰?”
長公主難得見他起了興趣,手指了指窗外的水榭:“喏,就是那個,打眼看過去最亮眼的。”
陸縉已有了猜想,隨著母親的手勢看過去,果然看到了一張悉的臉。
是妻妹。
母親一直以來要替他納的,竟是妻妹。
原來他一邊求不得,一邊又早已拒絕。
未免太荒唐。
長公主看出了兒子的遲疑,試探著又問:“你也覺得好?我覺著也不錯,這姑娘水靈靈的,格外招人喜歡,你若是心儀不妨便帶在邊。”
的確如母親所說,妻妹生的極好,姿裊娜,亭亭玉立,正拿了一個網兜去撲蝴蝶,兩指著蝶的蝶翼,笑的明人。
隔了再多時日,仍是能隨時勾起他的貪念。
陸縉眼底又暗了三分。
他知道,他只要一句話,輕易便可決定妻妹的一生。
他要做妾,不管愿不愿,都沒有選擇的余地。
父親若是得知,恐怕也會雙手將人送上。
但做妾未免太委屈妻妹。
且他的妻等了他兩年,亦是沒什麼過錯。
他不能因為莫須有的貪念同時毀了兩個人。
還是放過吧。
本無錯,錯的是了他的眼。
連日來囂的惡念在想通的這一瞬,盡數被了下去。
陸縉克制的收回了眼神,聲音淡的聽不出緒:“還是個孩子,不必了。”
長公主見他當真沒任何心思,這才徹底打消了念頭:“你既實在不愿納妾,那便好好同你的妻親近親近,子嗣為重,否則你祖母也會替你張羅。”
“兒子知道了。”
陸縉沉默地答應下來,一轉,卻又回了前院。
“這孩子,不該啊……”
長公主著兒子的背影,沉思了許久也捉不。
這個年紀,實在不該如此清心寡。
如此下去,恐怕他去赴任了,后院也無靜。
這一去又不知該多久,長公主想了想便吩咐了小廚房給他送些大補的補湯去,幫他們夫妻親近一些。
***
與母親猜測的相反,陸縉這些日子正是火氣太盛,才刻意避開披香院。
對于母親送來的補湯,他一聞,便知道里面加了東西。
自然更不會喝,只吩咐使每晚避開人悄悄倒了。
江晚這幾日也在喝補湯。
江華容雖不喜這個庶妹,但子尚未治好,凈空法師又并不好見,仍是得倚靠江晚,這點小恩小惠不過是從指里出去,因此還是吩咐了小廚房每晚給江晚送補湯,讓盡快養好腳傷。
江晚雖住在水云間,但名義上歸屬于披香院,于是每日小廚房便要同時做兩份給披香院的湯。
給江晚送湯的使是江華容伺候的,并不十分盡心,見小廚房先做出了一份,便以為是給江晚,提了便走。
膳房的人見來人是正頭夫人邊的使,自然也不會攔,只當是夫人,自己送給郎君。
于是這一晚,兩份湯好巧不巧的送錯了。
陸縉一貫敏銳,使送來之后,他本是想讓使直接倒了,一走近卻并未聞到草藥氣息,覺出些許奇怪。
母親一向是個聽風就是雨的子,沒道理這種湯只送一日。
于是陸縉隨口問了一句使:“這湯同昨日的不同,是否拿錯了?”
那使亦是覺得有些奇怪,想了想如實地道:“小廚房晚上熬了兩份湯,我去時,有一個食盒已經被提走了,那總管便將這一份給了我,說是披香院的。”
“兩份?”陸縉眉頭一皺,確定這湯是拿錯了,“另一份是給誰的?”
使仔細想了想:“仿佛是……水云間,江小娘子扭傷了腳,夫人也吩咐了每晚給也送一份補湯。”
一聽是給妻妹,陸縉額角突突直跳。
“什麼時辰拿走的?”他問。
“大約得有半個時辰了。”使思索道。
半個時辰,陸縉了外面的天,這個時候,妻妹恐怕該喝完了。
可這湯,喝不得。
只因母親給他送的湯,除了補子,更重要的是,加了一味催的草藥。
也正是因此,他才讓人每晚倒了。
這點藥對他一個男子來說不過是個引子,但對江晚那樣的板,卻是抵擋不住。
且尚未出閣,若是當真喝完了……
陸縉皺了皺眉,前所未有的頭疼。
他已避了數日,這個時候,明知自己不該去。
但站了片刻,他連氅都未拿,還是推了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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