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華容見立雪堂的人也知道了,頓時更加崩潰,碎步上前想解釋:“不是的,你們聽我說……”
“我什麼都不知……”
胡媽媽卻嚇得往后退了幾步,也不敢看江晚,見陸縉沒攔,趕又折返朝立雪堂去。
春桃卻無可去,只好愣在了原地。
江晚如今已經不在乎這些人了,陸縉眉頭一皺,則吩咐康平圍上了書房。
江華容見大勢已去,扶著廊柱站了站也不再做無謂的掙扎,忽然覺得悲哀,朝陸縉道:“我固然有錯,但郎君,我是真的在意你,可呢,明明知道了一切,卻并不對你坦白,你以為對你就是真心嗎,分明是故意攀附你,故意報復我的!”
陸縉只沉著眉眼,一言不發。
江晚被江華容中了心思,看了眼一直護著的陸縉,也不想再瞞下去了。
謊言遲早有破的一天,也不該瞞著他了。
“是。”眼睫微微抬起,“我的確有私心,阿姐你不如告訴我,我阿娘,當年究竟是怎麼死的?”
“你知道了?”江華容瞳孔一,往后退了一步,“難怪,你費盡心機,暗暗對付了我這麼久。沒錯,就是被我母親下毒瘋的,你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已經死了,你們母都一樣,低賤的商戶,死了也活該!”
江晚雖然知道了,但這話親耳聽見,還是覺得無比刺耳。
攥了攥手心:“那裴時序呢,他又犯了什麼錯,就因為一張臉嗎,被你害得碎骨!”
“裴時序?”江華容愣住,“你怎麼會知道這個人?”
“我如何能不知道,天底下沒有比我更了解他的了。”江晚攥著手心,此刻,當著陸縉的面,糾結了一瞬,還是將一切都合盤托了出來,“阿姐,他本就是我的未婚夫。”
“你說什麼?”
若說之前的一切還有跡可循,江華容自食其果,也就罷了,但是這一層關系,是萬萬沒想到。
“今日本該是我們的婚期,可就是因為你的一時私,他在上京求娶我的時候喪了命。若不是因為你,我們此刻應當已經了婚,你也本不該淪落到這種境地!可你,你竟然還敢讓我幫你去找他……”
江晚回想當時,聲音已經帶了氣,“你知不知道我發現他是被你所害的那一刻,心里有多恨。這兩個月來的每一天每一刻,我都想揭穿這一切替他報仇。但我還有舅舅,我不能。如今,這一天終于到了,你也該付出代價了。”
江晚忍了忍,還是將藏了這麼久的心事說出來了。
知道陸縉可能會失。
但總要對得起哥哥,不負他這麼多年的意。
過了今日,一切方能徹底放下。
江華容被江晚聲聲質問,先是一怔,須臾,突然大笑起來:“為了裴時序?你竟然是為了裴時序才故意勾引的陸縉?”
笑的面容扭曲,發髻已經完全松開了,劈頭蓋面。
江晚忽然覺著這副模樣有些可怖,又有些不安。
雖然不知是因何而起。
江華容大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指著道:“你搶走了陸縉,我的確輸了。”
“可你以為你就贏了嗎?你比我輸的更慘啊!”
“你什麼意思?”
江晚看著瘋癲的樣子,那不安更甚。
陸縉腦中快速的整理這幾天父親的異常,再加上江華容的話,先前的不解突然被打通。
他明白了。
父親不置江華容,也不去找裴時序的尸骨,分明是他有了更重要的事。
那就是……
他尚未說出口,江華容搶先了一步,口而出:“可裴時序沒死啊!他本沒死!我是有罪,你私通自己的姐.夫,你也有罪。你做的一切都是白費功夫,你才是最可憐的人啊!”
……什麼?
江晚耳畔轟然,這一瞬間完全聽不清眼前人在說什麼。
只有腦中不停的回響著,哥哥沒死。
可若是如此……這些日子,究竟是為了誰?
同陸縉,又算什麼?
呼吸頓時變得困難,江晚覺得自己心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攥的完全站不住的時候,邊的春桃扶了一把。
旁聽了一切,春桃已經面慘白,囁嚅著,悄悄看了江晚一眼,又補了一刀:“娘子,立雪堂那個來與您相看的人,好像,就是裴時序……”
是哥哥。
竟然是他!
江晚不上氣:“什麼?”
“那個人,的確裴時序。”
春桃連頭也不敢抬。
頓時更覺得荒唐,接二連三的打擊襲來,渾的似乎都在逆流。
陸縉聽到這一聲時,垂在側的手亦是攥的極,終于想通了一切。
什麼相看,父親分明是要裴時序認親,才把他帶進府里。
“康平,帶人去立雪堂!”
陸縉當機立斷。
康平立馬帶著人便往立雪堂去。
然為時已晚,一切都晚了。
他們尚未步的時候,外面已經有人快步推開了院門。
沖進來的人震驚之比他們亦是不減。
——事倒推到半刻鐘前
胡媽媽聽到江晚揭穿的一切后便趕回立雪堂告訴了長公主。
長公主聽聞差點暈過去。
但比長公主還要震驚的,是裴時序。
“……你剛剛說,江華容是找了誰來替圓房?”裴時序失手摔碎了杯子,臉驟變,死死攥住了胡媽媽的手臂 。
“是江小娘子,江晚。”
胡媽媽被他的眼神嚇得渾一。
竟然是阿,竟然是……
這一切都是因他的報復而起。
裴時序幾乎是在一瞬想明白了全部關節——
差錯,他竟然親手把最的人推進了仇人懷里。
間涌出一口氣,裴時序用指腹抹了下角的漬,剛剛的平靜已經完全繃不住:“帶我去找!”
陸驥聽聞這一切,頓時也如五雷轟頂,同長公主一起追了出去。
于是便有了一刻鐘后,六個人聚在書房退思堂廊下的一幕。
“……阿?”
裴時序推開院門,遠遠的著那道背影,只覺得悉又陌生。
此刻,江晚站在廊下,上裹著陸縉的披風。
看著不遠的人,五臟六腑俱在震。
許久之后,才緩緩開了口:“是我,哥哥。”
他們之間所隔不過三步。
卻好似隔了千山萬水,數重山海。
再難逾越。
裴時序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又好似在穿過火海,將要走近的時候,他想說什麼,卻一個字都吐不出,想要,又怕嚇到。
只是不停的重復著:
“阿,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我不知你會被江華容來做替。
我不知會把你親手推進別人懷里。
我本意,是想保護你,真的,阿……
他面容是病態的白,看向的眼神也不減半分。
江晚想張口,眼淚卻掉了下來。
“可是哥哥,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
你知道,我為了替你報仇,付出了什麼嗎?
為什麼總是晚了一步,
為什麼偏偏是今天,
今天本該是他們的新婚夜啊……
“阿,我真的不知道。”裴時序抓著江晚的袖,小心翼翼,想將擁懷里,“對不起,阿……”
然他的手將要搭上去的時候,陸縉卻先他一步,拉開了江晚。
將拉近自己。
聲音淡漠,卻帶著毫不掩飾的占有。
“別。”
陸縉單手握了江晚的肩。
幾乎也是在瞬間。
裴時序收斂了神,恢復一貫的冷漠,不疾不徐的直視回去。
兩人高相仿,材亦是相仿,又是兄弟。
四目相,針鋒相對。
暗夜里仿佛能聽見刀劍相的清越聲。
此時,大雪紛飛,萬籟俱寂。
一地白雪卻被踩碎,院中滿是泥濘,仿佛盛宴過后的殘羹冷炙。
江晚夾在兩個人中間,完全不上氣,看著灰撲撲的雪片,頓覺自己也仿佛也了雪,無無據,隨風飄搖。
一旦見了便要化水,消弭于無形。
一旁,江華容此刻已經幾近瘋癲,坐在廊下,指著那寸步不讓的兩兄弟和夾在中間的江晚,笑得更加開懷,笑中又帶著絕:“報應,都是報應,兄弟反目,人仇,誰又能逃得過?都是你們應得的!”
長公主這一晚本就極為震驚,忽然聽到了“兄弟反目”,從心深涌上一寒意,將也一起拖了這萬丈深淵。
目在陸縉和裴時序臉上停了停,再聯想剛剛的談話,頓時明白了一切。
果然,一個逃不過麼……
長公主緩緩轉,著手出一指指向裴時序,眼睛卻看著側的陸驥,目如炬——
“陸驥,他是誰?你看著我的眼,像你當初在父皇面前求娶我一樣,告訴我,他究竟……是裴絮和誰的兒子?”
陸驥單手著心口,明白這一樁橫二十年的謊言終究還是瞞不住了。
一切,竟然是因他而起。
他竭力維持的平靜,也終于到了崩斷的時候。
巨大的哀慟在他五臟六腑里橫沖直撞,陸驥雙目紅,沉默許久,終于還是開了口:“平,是我對不起你。”
裴時序,果然是他的兒子。
長公主閉了閉眼,再睜開,目眥裂。
“陸驥,你竟然一直在騙我?”
“騙了我……整整二十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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