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刑風的父親刑文, 曾任大理寺卿,兩袖清風,從未貪墨過一分一毫, 出了名的鐵疙瘩, 到了刑風這一代,繼續保持了邢家老爺子的作風,以清明為家族祖訓, 檢若不及, 從不與任何有污點的家族來往。
在王家三娘子的父親王戎遷還未出征之時, 兩家關系確實很融洽,但自從皇上開始議和, 而王戎遷在軍中的威越來越大時, 兩家的關系便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尤其是王戎遷戰死之后,被灌上了一個莽夫,滿殺戮的污名后, 維持了十幾年清名的刑家,斷不會就此被牽連。
刑夫人不會讓刑風去娶王家三娘子。
明之所以選擇了刑風,看上的便是他家風清廉的這一點, 要是和刑風好上了, 就憑刑家的名聲,皇上不會懷疑其他,只會認為兩人是真心相。
當初也不知明是以什麼為條件, 讓刑風答應了, 與王家三娘子悔婚。
如今又不知道是為何, 刑風突然不樂意了, 且還是當著明和皇上的面鬧了起來, 沒給自己留下任何退路。
以邢家的家底, 想要挖出點東西,估計有些難。
他在殿上那一鬧,頂多算惹怒圣上,論錯,禍不及家人,且刑家也不在他的和皇上的計劃之中,沒必波及到他的家人。
從地牢出來,裴安便要林讓結了邢家的案。
“關著吧,過幾日一道流放。”今年是陛下的本命,不宜見,但不見的死法實在太多。
想死還不容易。
此時太已經落了西,明兒天一亮就得去接新娘子,國公府老夫人派人過來催了幾回,“有什麼要的,就不能放在親后再去忙?”
多年了,國公府就這麼一樁喜事,怎麼也要辦得面。
派來的人沒等到消息都不敢回,門口已堆疊了好幾個下人,拿老夫人的話,包子打狗,都被叼了。
人找不著,都圍著義。
義正是頭大,見人終于出來了,趕上前攔了下來,“主子,時辰不早了,還得準備接親的事宜,您要是再不回去,老夫人就該親自來請您了。”
這兩個月,裴安確實太忙,沒怎麼心婚事,都是老夫人和明家嬸子在置辦。
這會子國公府上下早已籠罩在了喜慶中,就等著他這個正主兒了。
林讓也跟著附和道,“有屬下在,頭兒就放心回去,明兒大婚,屬下在此提前祝頭兒,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林讓開了個頭,底下一堆盼熱鬧的侍衛,立馬跟著起哄,“祝裴大人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大喜之日降至,鬧鬧也沒什麼。
見氣氛起來了,裴安也跟著笑了笑,一副準新郎的模樣,拱手對大伙兒回了個禮,“多謝各位,明兒都來捧個場。”
這兩個月以來,朝廷多命,視他為惡魔鬼厲,史臺,也是對他又敬又怕。
如今見他站在那兒,臉上洋溢著喜慶,清雋而儒雅,大伙兒似乎這才意識到,他不過也只是一位年齡同他們相仿的英俊年郎。
距離一下拉近了不,臺下起哄聲更勝,一片熱鬧聲中,裴安上了回國公府的馬車。
—
翌日一早,天還沒亮,國公府門前便圍滿了人。
林讓趕在當值之前,也來湊了一趟熱鬧,以他為首,讓史臺的人排了兩行,站在門前的巷子。
“待會兒聽我的口令,有多大力氣就用多大力氣,使勁兒地給我吹,最好把臨安城的百姓都吵醒,起來一塊兒熱鬧!”林讓也不知道從哪兒弄好的紅綢,一人一條,都系在了要盤上,隊伍齊齊地排在門口,有模有樣。
這番帶頭一鬧,周圍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
等國公府的大門從里打開,裴安一大紅喜服走出來時,門口早就鬧翻了天。
林讓見人一出來,立馬揮手,學著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唱腔,“上嗩吶!”
國公府迎接的隊伍,原本就有二十來人,這一加,兩方爭著勁兒吹,兩邊腮幫子鼓起來,像極了呼著氣的田蛙。
嗩吶銅鑼的喜慶聲,徹底打破了青天際。
接親的隊伍,從街頭一過,多數都披了衫子出來看熱鬧,臨街的一排客棧,窗戶打開,一顆顆腦袋湊出來,長了脖子。
當年裴安高中狀元郎之時,臨安城的百姓大多都目睹過他的風采。
氣宇軒昂,風度翩翩。
場上他是如何險毒辣,百姓們橫豎也見不著,即便聽到傳聞,也沒什麼切,一眼瞧去,先眼的便是他那副好看的皮囊。
今日一大紅喜袍再次加,騎在馬背上,比起兩年前,風姿只增不減。
要說這臨安城,誰家小娘子的容貌能配得上他,百姓大抵也只能想到王家的三娘子,王蕓。
窈窕淑,君子好逑,自古以來才子配佳人,都會稱為一段佳話。
如今兩人當真走到了一塊兒,理之余,心頭還有幾分激,膽兒大的公子哥兒,沖著馬背上的俊俏新郎囔了一聲,“裴公子,小的們就在此等您將三娘子接回來。”
話畢,周圍瞬間哄笑了起來。
接著又一位公子道,“裴公子,小的同人打賭,堵您和王家三娘子天生一對,早晚會一家人,如今也算是贏了,得來的銀兩,待會兒給您掛到國公府賬上去,如何?”
話音落下,耳邊安靜了一些,彷佛都在等著裴安的回應。
馬上的年郎,角輕輕一揚,朗聲道,“恭候郎君,茶淡飯,還海涵。”
那聲音,如初雪融化后的清泉水流,明朗清。
得了這一聲回復,街頭瞬間被高漲的人聲和尖聲淹沒。
百姓們看著前方馬背上,緩緩抬手輕揮的年郎,心中突然涌出了幾分不一樣的激昂。
臨安是裴家生的地方,當年裴家任職臨安的節度使時,一面減免稅收,一面鼓勵百姓經商,自力更生,開拓出了海域,為了確保百姓的安危,還用船護航。
比起其他地方,臨安的百姓早早就要比其他地獄的富饒。
若裴國公還在人世,國公府的兩位郎君都還建在,此時那馬背上的年郎,又怎會形單影只。
又或是臨安沒有為南國的都城,依然歸裴家治理,他便是這京城之,數一數二的富貴公子哥兒。
本該是鮮怒馬,瀟灑恣意,無憂無慮。
接親的隊伍,繼續往前,沿路人聲從未斷過。
—
王家的燈火也燃了個徹夜,翌日,蕓娘早早便被青玉起來,先洗漱,再穿婚服,里面幾層都收拾妥當了,才開始梳妝。
天還沒亮,其他院子里的主子們,還沒起來。
屋里就青玉和連穎兩個丫頭陪著,兩人手撐著頭,靠在妝臺前,一邊趴一個,目不轉睛地看著嬤嬤替捯飭妝容。
幾盞星豆燈火,照在屋子里,很安靜,卻很溫馨。
青玉盯著蕓娘,越看越歡喜,“小姐,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奴婢跟了小姐這麼多年,怎麼就沒占上一點小姐的容呢。”
連穎無地懟道,“那估計得扔回爐子里,重造一回。”
蕓娘沒忍住笑了一下,嬤嬤正給瞄著花鈿,一笑,險些花了,嬤嬤轉頭瞪了兩丫頭一眼,“貧的,沒事一邊待去,別饒了我,當心待會兒給你家小姐描個花臉。”
青玉搖頭,“不會,我家小姐天生麗質。”
連穎贊同,“我家小姐容傾城。”
“不妝自。”
“不笑人自醉。”
嬤嬤也被逗樂了,笑罵了一聲,“皮猴兒。”便也由著兩人在邊上鬧。
三娘子沒了父母,平日里倒還看不出來什麼,到了這會子才現出來,屋里冷清清的,要是沒個丫鬟在旁邊鬧,也太落寞了些。
天漸漸亮開,外面才有了靜,四娘子第一個到。
進屋見蕓娘已經畫好了妝容,坐在了榻上,趕上前關心地問道,“三姐姐都收拾好了?”說完,坐在旁邊,細細瞧了一遍后,目出了羨慕,輕聲道,“我要是有三姐姐這張臉,后半輩子也就不愁了。”
可惜資貌平平,出又不好,哪樣都比不上。
往日要如此說,青玉連穎定會說兩句的好話,可兩個月前兩個院子的人一度撕破了臉,即便已主上門示好,青玉和連穎心里還是生了芥,不想同搭話。
蕓娘笨,也說不出那些安夸人的話,想起自己之前備好了幾雙鞋墊,讓青玉拿出來,取了一雙遞給了四娘子,“四妹妹瞧瞧,可喜歡?”
四娘子神有些不太自然,當日連穎到院子里借花樣,實則也想去探的鞋碼,免得到時候做出來,大小不合適。
誰知聽到了那番話,兩人因此也鬧翻了臉。
四娘子低下頭,猶豫了一陣,吞吞吐吐道,“三姐姐,之前的事,是我......”
就這麼一句,也沒人去打斷,四娘子倒自己不再往下說了,扭了一番見蕓娘沒開口,又自個兒岔開了,笑著道,“多謝三姐姐,沒想到姐姐繡得這花樣都賽過我了,等將來三姐姐到了國公府,我必定常上門去叨擾,還三姐姐不要嫌我吵。”
蕓娘本不想多言,但又沒忍住,彷佛青玉再一次附,緩緩地道,“從前四妹妹也老說羨慕我,可我居小院,見不得天日,反而是四妹妹在外看得比我高,見得也比我多,四妹妹所說的羨慕,實則并不是因我當真過得有多好,而是我想得開,你每回見到的都是我無憂無慮的笑,由此你便覺我沒有了你那樣的煩惱,可人活在這世上,誰又能順遂?四妹妹不是我,又怎知道我沒有難過,沒有流過淚呢?”
至......蕓娘輕聲道,“四妹妹好在父母雙全。”
今日一走,多半不會再和有來往,蕓娘最后一次掏了心,“四妹妹,別總拿自己的不利,去同別人僅有的一點優勢來比,那樣,除了讓自己想不開,更難之外,還自個兒讓自個兒掉了價,四妹妹要是自己都看輕自己,又怎能指旁人高看你呢?”
“可憐能謀得一時幫襯,關不長久,一輩子很長,四妹妹想要什麼,還是得靠自己去爭取吧。”
這兩個月,每日都來自己這兒,圖的是什麼,青玉和連穎都給分析了個徹。
傍著挑一個好人家,然后再借著機會同裴安套上近乎,最后再許個兒,連王家大房一并拉扯上......
幫不了。
自己到了國公府,都是一把抓瞎,且,也不能這麼做。
裴安能在走投無路之時娶了自己,已經激不盡了,斷不會如白眼狼,給他添上半點累贅。
嫁出去的,潑出去的水,就是被王家潑出去的那瓢水,將來只會滋潤裴家,也只會向著裴家。
今日要不說明白,明日找上的就不只是四娘子了,恐怕還有大爺,大夫人。
橫豎他們關系不好,早就得罪了,往后說句不好聽的,見不見,自己說了算。
四娘子半天都沒出聲,臉紅一陣的白一陣,正尬尷地不知該如何是好,大姑娘和二娘走了進來,四娘子得救,趁機挪開了位置。
大姑年二姑娘一來,屋子里頓時熱鬧了起來。
沒說一陣話,門口突然傳來了一串震耳的竹聲,嬤嬤眼疾手快,拿起邊上的紅火蓋頭,一下搭在了蕓娘的頭上,神激,“新郎來了。”
大姑娘一愣,“來了嗎?”
話音剛落,院子里的丫鬟,踢著擺便從穿堂外跑了進來,揚聲道,“快,快告訴小姐,姑爺來接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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