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瞧著，公主唯獨多看了尚書左仆家的長子薛茂幾眼。”

“哦？”寧懿以手支頤，頗有興致地抬眼往場中去：“是什麽樣的人，指給本宮看看？”

執霜很快便將人指出。

彼時薛茂已喝得半醉，正咧笑著，試圖去隨宴侍的小手。

寧懿隻輕掃一眼，便淡淡轉過視線。

拿起繡帕，輕掖了掖眼尾，拭著並不存在的汙垢。

抬手讓執霜過來，冰冷的護甲抬起執霜的下頜，紅微抬，輕笑出聲：“小兔子隻是不懂事。並不是瞎了，你明白麽？”

執霜瑟瑟垂首：“奴婢知罪……”

執霜話音未落，寧懿已經收回視線，目流轉，看向垂簾之外，畔笑意不減，紅間吐出的話語卻鋒利：“皇兄親自站在本宮的簾外，是想聽見什麽？”

頓了頓，輕輕笑起來，嗓音低嫵：“還是，想為本宮舉薦‘幕之賓’？”

正款款往此行來的李宴聞言，並不慍怒。

他仍舊是在寧懿的珠簾前停步，語聲一如既往的溫和：“寧懿，宴席將散。是該做出抉擇的時候了。”

李宴的語聲落下，旁跟隨的侍隨之躬，垂首將一隻紫檀木托盤遞簾中，放於寧懿手畔。

托盤中置有一本錦冊，上書今日所有適齡未娶的世家子弟們的家世與姓名，並心地繪有小像。而旁側則置一朱筆，一勾之下，即為中選。

寧懿尾指上的鎏金護甲輕擊長案，眸微瞇：“皇兄的意思——非選不可”

李宴也並不強於，隻是如長兄提點妹一般淡聲道：“皇妹已到了該出嫁的年紀，不該再胡鬧下去。”

隔著一道搖曳的垂簾，寧懿短促地笑了聲。

並不去看那本錦冊，而是半坐起來，輕抬眼，往場中環顧。

稍頃，以折扇往場中一指，紅微抬：“既然非選不可。那本宮便要那個站得離本宮最遠，眉頭皺得最，一臉不開化的老古板模樣的人。”

“其餘之人，皆不可。”

李宴回首，向所指的方向去。

稍頃，他手摁住微跳的眉心，闔眼低聲：“那是孤的太傅。”

*

宴席散去，李羨魚獨自踏上回宮的車輦。

送前來赴宴的長隨覺出了一人，便問道：“公主的影衛不隨您一同回宮嗎？”

李羨魚聞言，下意識地抬眼，向人群裏去。

見已看不見年的背影，便又輕輕垂下眼來，小聲替他掩飾：“他去買些東西，一會便回來。你先送我回宮便好。”

長隨拱手稱是。

數個時辰後，城東小徑上。

散席後，又與狐朋狗友灌了不黃湯的薛茂醉醺醺地走在路上，吆喝著自己那名新納的小妾的名字：“柳枝，過來，過來伺候爺就寢——”

說話間，他冷不丁一腳踩上什麽東西，本就搖晃的子又是一歪，咕咚一下倒在地上。

薛茂掙紮著要起，裏不幹不淨地罵著：“伺候人都伺候不好，明天老子把你賣窯子裏去——”

話至一半，他本能地低頭。

一下便對上了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

絆倒他的，並不是別的東西，而是平日裏跟著他作威作福的幾名打手。

薛茂‘媽呀’一聲喚，酒醒了大半，連滾帶爬地想要逃跑。

隻是不待他爬起來，手上立時便傳來一陣銳痛。

一截雪亮的劍鋒穿他的掌心，將他釘在地上。

殺豬似的慘嚎裏，薛茂終於看清了眼前的形。

時近宵，暮沉沉。

偏僻的小徑上橫七豎八地倒著首，而持劍貫穿他掌心的玄年戴著鐵麵，看不清容貌，在麵外的眼寒如冰淩，看他，如看一件死。

薛茂兩戰戰，哆哆嗦嗦地想去找自己的錢袋：“別殺我，別殺我，你想要多銀子，我都給你——”

話音未落，年已收回長劍。

鮮如線撒出，薛茂又是一陣慘嚎，捂著手掌在地上打滾。

年冷眼看著他，像是看著一條死狗。

“帶我去明月夜的口。”

薛茂渾是汗，聽見這幾個字又是一哆嗦：“明月夜？你怎麽知道？”

年沒有回答，劍鋒一橫，抵上他的脖頸。

薛茂麵立時煞白：“別，別，別殺我。我帶你去。”

年冷眼看他，退開一步，將形夜。

“帶路。”

兩人便這樣一前一後地在街麵上行走。

直至，遠的更聲遙遙響起，宵終至。

薛茂忍著疼，眼珠轉，腳下的步子悄悄改了方向，試圖往遠一列巡值的城門衛跟前撞。

隻是還未踏出幾步，冰冷的劍鋒便上他的脖頸。

一道線滲出，年冰冷的語聲響在他後：“你可以試試，是城門衛先來，還是你的先流盡。”

銳利的痛意從頸間傳來，薛茂雙一，險些跪倒在街麵上。

他點頭如啄米，哆嗦著：“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我這便帶您過去。”

薛茂再不敢造次，沿著小徑走了許久，又穿進道不起眼的暗巷，良久終於在巷子深停下步子。

他道：“就是這裏。您，您可以放我回去了嗎？”

臨淵抬眼。

眼前是一座看似尋常的花樓。

時至宵，街麵上已無行人。

倒是花樓仍舊是燈火通明，時不時傳來男子狎昵的語聲，與子銀鈴似的笑。

氣氛旖旎，看不出半點明月夜中嗜狂熱的模樣。

臨淵持劍抵著他的後心，眸淡淡：“進去。”

薛茂卻不挪步，而是賠著笑道：“就這樣進去，便隻是普通的花樓。還要一件信才行。”

臨淵道：“紅寶石麵？”

薛茂一愣，繼而連連點頭：“是，是。那張麵放在我的臥房，我現在便帶您去取。”

薛茂說著，半低下頭去，掩住眼底的猙獰之。

隻要能夠回戒備森嚴的薛家宅邸，他便有法子讓這個年有去無回。

他定要殺了他，不，是殺還不夠。

他要將他千刀萬剮，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臨淵依舊是平靜地問：“除了紅寶石麵，還要什麽？”

薛茂心中惡念頻生，一時不坊，本能地答：“明月夜做得是人生意，當然是要人引路。若沒有人，不可能放你這樣的人進去。”

薛茂說著，直了腰桿，半是得意半是威脅道：“若當真沒有人，那份便要足夠的尊貴才行——我爹是尚書左仆，幾人之下萬人之上，即便不用人引路，我也能進去。”

臨淵冷眼看著他，似在分辨他話裏的真假。

稍頃，他的視線落在薛茂這一的跡與狼藉上，一雙寒潭似的眼裏沒有任何緒，宛如在看一件已徹底失去價值的東西。

薛茂現在已不適合帶路。

而世上的權貴，喜歡流連在明月夜中的，也並不止他一人。

薛茂覺出不對，臉刷白，轉想跑。

“救——”

一個字才出口，一截雪亮的劍尖便從薛茂的頭穿出。

鮮灑落，在花樓前的青石上渡上一層妖冶澤。

*

次日，薛茂的死訊便傳遍了京城。

數張稟報此事的錦書一早便擱在東宮案上，而一名長隨亦專程前來，向李宴匯報此事：“殿下，昨夜，尚書左仆的嫡子薛茂被人發現死在京郊的一道暗渠中。”

長隨頓了頓，複又道：“若是旁人便罷。可薛茂是尚書左仆大人的三十歲才得來的獨子，如今一遭死得不明不白，尚書左仆絕不肯善罷甘休。如今正在太極殿前磕頭告狀，誓要求陛下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李宴仍在為昨日寧懿選中太傅一事擾心。聞言微闔了闔眼，將手中的錦書翻過一頁：“此事我早已知曉。又來稟報，可是有什麽眉目？”文▓檔▓共▓▓與▓在▓線▓閱▓讀▓

長隨俯：“倒也不算是什麽眉目，隻是屬下記起一樁事——”

李宴道：“何事？”

長隨垂首，如實答道：“昨日，屬下送嘉寧公主回宮時。與同行的影衛並不在側。”

李宴指尖微頓，徐徐抬起眼來：“小九？”

作者有話說：

第34章

博山爐細如走線的煙氣中,李宴問道：“可有什麽證據？”

長隨斂目,如實道：“屬下隨順天府之人去看過。事發當時應當是宵後，且那道暗渠地偏僻,待巡城衛們發覺之時,傷口都已泡得發白，許多痕跡已被毀去。目前尚未查出什麽重要的證據。”

李宴垂眼，淡淡頷首：“大理寺應當會接手此事。”

長隨斟酌著道：“殿下是想將此事全權由大理寺審理？那嘉寧公主那——”

李宴以手撐著眉心,徐徐搖頭：“小九素來護短,即便真是邊之人所為。亦不會承認,反倒會幫著掩飾。”

他的語聲仍舊是溫和，帶著些微的無奈：“難道,孤要為了一點捕風捉影之事，去嚴刑供自己的皇妹？”

“是屬下失察。”長隨立時垂首：“若是大理寺問起,屬下便說一概不知。”

李宴指尖輕叩錦書,語聲平靜：“你本就不知。”

“你應當記得，當日來東宮赴宴的,是薑閣老族中的一對兄妹。並非是孤的皇妹。”

長隨抱拳：“是，屬下謹記。”

李宴亦不再多言。

隻將長案上關於此事的卷宗一同歸置，放於稍遠，以鎮紙住，不再翻閱。

博山爐中的香藥燃盡，煙氣漸散。

李宴似也覺出些疲憊，手了眉心。

他可以看在手足之的份上輕縱此事。

但旁人未必同樣如此。

尚書左仆是攝政王麾下之臣，如今晚年喪子，他那位殺伐決斷的皇叔絕不會坐視不理。

怕是京中又有一場風雨。

思緒未定,又是一名青侍通稟。

“殿下,奴婢已前去勸過大公主。可公主,公主說——”侍遲疑一下，終究還是低聲道：“公主說，隻要太傅，其餘人，皆不可。”

李宴聞言，愈發覺得頭疼不已。

他十分了解自己這位嫡親的皇妹。

恣意妄為，離經叛道，從不聽人勸誡。

往後若他再提擇婿之事，寧懿便永遠會以這句話回贈。

除非，是自願放棄。

李宴思及此，不得不暫且收回思緒，從長案後起。

他闔了闔眼，唯有讓語聲平靜：“皇妹有心向學，卻苦於無人教導。孤自會與太傅商議此事。”

李宴行出殿，步履微頓，抬眼看向遠高遠天幕。

良久，他垂下眼簾，輕搖了搖頭：“今日雲層厚，隻怕不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