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便要有一場大雨。”

如今，不過是山雨來時。

*

兔缺烏沉間，又是幾日過去。

中秋終至。

當夜，宮中設有夜宴，闔宮同樂。

所有在玥京城的皇室子弟盡數席，便連纏綿病榻的雅善公主也支撐著起，前來赴宴。

而許久未見群臣的皇帝難得地坐於上首，在這順理章的宴飲上滿麵喜，與眾人一同舉杯慶賀。

竹聲聲，宴席上和樂融融。

李羨魚坐在垂簾後，卻有些心不在焉。

自那日東宮殿前分別後，臨淵再未回過披香殿。

起初的時候，因臨淵與說過，要離開幾日，便也並未多想。

直至日子一日日地過去，轉眼便到了中秋夜宴，臨淵仍舊是音訊全無。

李羨魚不免有些懸心。

借著珠簾的掩護，悄悄抬眼，往外去，細細去看前來赴宴的臣子。

試圖從中尋見臨淵，抑或是與臨淵相似的麵孔。

可直至將能看清的麵容都尋遍，也仍舊是一無所獲。

李羨魚不得不收回視線，心底的憂慮更甚——

若是臨淵沒有像想的那樣認祖歸宗，他又能去哪？

不會是，又落到什麽人牙子手裏了吧？

李羨魚紊地想著，便連素日裏最喜歡吃的甜豆沙餡月餅咬在裏，都沒了滋味。

好容易挨到一場宴席結束，李羨魚堪堪等到群臣離去，便立時起往回。

想，也許隻是虛驚一場，也許等回到寢殿裏，便能看見臨淵已在殿中等了。

這樣想著，便提起裾，步履匆匆地往披香殿中走，可是還方踏過太極殿前的白玉階，便見一名陌生宮娥正在玉階盡頭等。

那名宮娥對俯道：“公主留步，攝政王有請。”

“皇叔？”

李羨魚原本便怕他，經過上回朱雀神像之事後尤甚。

本能地一陣慌，迅速在心中回憶了，自己這幾日有沒有什麽不守規矩的地方，又試著詢問：“姑姑可知，皇叔喚我何事？”

宮娥卻隻是恭順道：“公主隨奴婢去了便知。”

李羨魚見無法推卻，隻得輕輕頷首，隨著漸漸遠離人群，行至一旁的偏殿。

殿並未掌燈。

攝政王高坐在上首一張帽椅上，雙手撐膝，從黑暗中視著，氣勢迫人。

“嘉寧。”

他毫不寒暄，語聲淩厲地近乎審問：“東宮小宴那日，你在何？”

李羨魚被說中最為心虛之，低垂的羽睫立時重重一。

而後的宮娥不知何時已經出去，還順勢掩上了殿門。

寂靜的大殿中，似能聽見急促的心跳。

李羨魚努力穩了穩心神，小心翼翼地答道：“嘉寧一直在披香殿裏，哪也沒去……”

話音未落，攝政王立時喝問：“那你邊的影衛，又去了何！”

李羨魚的心跳得更快。

臨淵現在不在邊，若是說臨淵也一直在披香殿裏，立時便會餡。

於是輕咬了咬瓣，不得已隻得編撰道：“他回家省親去了。”

攝政王睜開鷹眸，豁然自椅上起，語聲愈厲：“嘉寧，你還不知錯！”

李羨魚本就怕他，此刻更是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不敢作聲，生怕越說越錯，隻低頭看著自己的裾，掩藏著慌的神。

攝政王卻並不就此放過，他步步近，鷹眸生寒，將最後一層薄紗揭破：“你從人市上買來的奴隸，無父無母，世不明，省得是哪門子的親！”

“皇叔去查了這些？”

李羨魚像是明白過什麽，羽睫蝶翼似地輕了，繼而，徐徐抬起。

鼓起勇氣問道：“皇叔……是您將人扣下了嗎？”

所以，臨淵才沒能回來。

攝政王冷眼看著，一字一句道：“你不必問這些。你隻消知道，過幾日，你便可換一名影衛。”

他說罷，不再多言，大步從李羨魚旁走過。

閉的殿門被他推開，微涼的夜風從四麵八方湧，拂麵生寒。

“皇叔留步——”

在他即將徹底行出偏殿時，後傳來帶著氣音的急促語聲。

攝政王回過頭去，看著今日盛裝的提著繁複的裾，艱難地追上前來。

李羨魚氣微微，纖長的羽睫隨之輕，分明是害怕，但仍舊是執著地追問：“臨淵是犯了什麽錯嗎？皇叔要罰他。”

福下去，羽睫隨之低，害怕的緒似乎漸漸淡了，擔憂占了上風。

努力地為臨淵求：“他是奉嘉寧的命出宮的，若是皇叔因此惱怒，便請責罰嘉寧便好。無論是足，罰跪，還是謄抄則、訓，嘉寧都願意認罰。”

攝政王居高臨下地俯視著。

從他的角度，能清晰地看見青的發，纖細的頸，以及被夜風吹起，芍藥花般盛開的紅裾。

今日穿得羅是那般的紅那般的豔麗，刺目得像是鋪開的。

攝政王的瞳孔驟然。

他厲聲訓斥：“既不回來，便是不忠！何必再等！”

他說罷，不再停留，拂袖大步而去。

夜裏鷹眸深戾，似攜著雷霆之怒。

“皇叔——”

李羨魚提著繁複的裾，無論如何努力，也追不上他。

唯有眼睜睜地看著攝政王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夜中。

*

人群散盡，李羨魚孤零零地回到披香殿裏。

明月高懸，寢殿安靜。

獨自在臨窗的長案後坐下，指尖攥著自己的袖緣，心緒做一團。

不明白，皇叔最後一句話是什麽意思。

是沒有將人扣下嗎？

還是，借此讓死心，好為換一名新的，宮中認可的影衛？

如今宮門已經下鑰，除了披香殿，哪也不能出去。

那等明日，等明日天明，想法子出宮去攝政王府求求皇叔，有用嗎？

還是，應當去求太子皇兄？

抑或是寧懿皇姐？

胡地想著，袖麵上繡著的連枝海棠都在不知不覺間被得皺一團。

而放在長案上的銀燭燈也漸漸消減了輝。

其中的紅燭將要燃盡，燭芯沉在流淌的蠟淚裏，奄奄將熄。

李羨魚取過銀簪，有一下沒一下地撥著燭芯。心神不寧，甚至都想不起，喚月見重新換一紅燭過來。

夜風穿堂而過，將凰樹搖的葉影斜落在上，水般起落，時有時無。

驀地，寂靜的殿傳來‘啪嚓’一聲裂響。

李羨魚一驚，手裏的銀簪失了分寸，徹底熄滅了燭火。

殿驟然暗去，像是整個披香殿的夜都湧過來。

李羨魚卻隻是抬眼，往聲來之去。

看見多日未見的年正俯下`去，拾起地上散落的梅瓶碎片。

“臨淵？”

李羨魚一愣，心上高懸的巨石像是徐徐落了地。

輕輕鬆開了攥的袖緣，從玫瑰椅上站起來，往長窗前行去，半是高興，半是嗔怪地小聲道：“你總算是回來了。”

臨淵拾起碎片的作一頓，語聲微啞：“抱歉。節外生枝，耽擱了幾日。”

李羨魚想了想，沒有責怪他。隻是莞爾：“你回來便好。”

見臨淵仍在撿拾地上的碎瓷，便也半蹲下`去，手去拉他的袖口：“先別收拾了，今日是中秋，小廚房裏做了好多月餅……”

話至一半，語聲倏然頓住。

鮮如線，順著年修長的手指滴落，砸在的手背上，殷紅滾燙。

“是碎瓷割到了嗎？”

李羨魚眉心蹙起，立時自屜子裏出一支火折子打亮，往他的指尖照去，擔憂道：“要不要？”

火驅散殿的夜。

李羨魚這才看清，臨淵的手上並無傷口。

鮮是從他束的劍袖中淌下，一道紅蛇般蜿蜒過他筋骨漂亮的手背，染紅了手中的碎瓷。

“這是怎麽回事？”

李羨魚羽睫輕輕一：“我去讓月見們去請太醫過來。”

想起，卻被臨淵握住袖。

“不必。”臨淵抬眼，一雙本就深邃的眼在夜中愈顯濃黑：“隻是一點皮外傷。我自會理。”

李羨魚並不放心：“可是——”

臨淵垂下眼睫，低聲打斷了：“我信不過旁人。”

李羨魚拗不過他，唯有讓步：“那我去給你拿藥來，至先將止住。”

這次，臨淵沒有拒絕。

他鬆開了握著李羨魚袖的手。

李羨魚立時站起來。

小跑到箱籠前，將裏頭所有有關外傷的藥都抱在懷裏，又打了一盆清水，拿了幹淨的繡帕與紗布。

將藥，紗布與清水放在臨淵側，又將繡帕浸進水盆裏，往他側跪坐，借著窗外的月，將他束的劍袖解開。

隨著袖輕輕往上褪去，一道猙獰的刀傷出現在李羨魚眼前。

傷在小臂，傷口極深，即便已經草草包紮過，但仍未止。

李羨魚往裏輕了一口冷氣，小心翼翼地將他隨意包紮的白布解開，又將盆裏沾了水的繡帕拿起，想試著先將旁側凝結的跡拭去。

“我自己來便好。”

臨淵似是仍舊不習慣旁人的，便從的手中接過了帕子，迅速拭起其上滲出的跡。

他的作很快，幾個起落間，銅盆中的清水便染上一層紅意。

年的麵上卻始終無甚神，像是早已習慣了疼痛。

李羨魚在旁側看著，有一肚子的話想問，又不敢打擾他，生怕他分心弄傷自己。

想，這幾日，臨淵一定是尋仇去了。

向那個一隻耳朵的男人。

終於，傷口洗淨。

李羨魚斂下思緒，將放在側的瓶瓶罐罐一一拿給他。

“這些都是外敷的藥。”

“白這瓶是白藥，用來止。黃這瓶是鎮痛，還有紅這瓶，裏頭裝得是白玉膏，防止留疤的。”

臨淵頷首，利落地上藥，用幹淨的紗布將傷口包紮好。

李羨魚一瞬不瞬地看著。

直至見傷口包紮後終於不再往外滲，這才輕輕鬆了口氣。

也許就像臨淵說的，真的隻是一道皮外傷，過幾日便會好全。

想，無論如何，總之回來了便好。

皇叔說過，不回來，便是不忠。

既然臨淵已經平安回來，那皇叔應當，也不會再追究此事了吧？

李羨魚的心弦鬆下，俯想將那盆目驚心的水倒掉。

隻是指尖還未及銅盆，倒是先看見了擱在銅盆邊的一張麵。

不是臨淵尋常戴的鐵麵，而是一張黃金鑲嵌紅寶石的華麵。黃金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