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別重逢,妻有孕。路上所有的辛勞，一掃而空。李穆的喜悅難以言表。

天很快黑了，兩人一道用過飯,他牽了手，正要到江畔散步消食,忽然看到遠,建康城北的那個方向，起了一片紅。

城中仿佛失火了！

沒片刻,確切的消息，便傳遞到了兩人的面前。

是皇宮起火。最先著火的殿宇，便是高雍容所在的那。

“……高將軍已調了人手急滅火,命小人來此通報大司馬和夫人。火勢太大,太后……已殞命于太初宮的后殿……”

傳訊人跪在那里,低頭,停住了。

李穆迅速看了眼神，問詳。

那人說：“據逃出火場的宗室言，太后今夜召他幾人宮，去了之后,才知是要謀劃對大司馬的不利。同去的還有劉侍中。劉侍中態度不敬，惹太后不快，又遭劉侍中反諷，太后大怒,出一把預先藏起的匕首,胡刺倒了劉侍中,他們恐懼逃走，隨后后殿便起了火……”

“宮人先前被命不準靠近，待發現起火，聽到里頭傳出太后呼救之聲，但火勢已是很大，進不去了……”

那人還在說著，神著遠夜之中那簇仿佛跳著的紅，呆住了。

一只手從旁悄悄了過來，握住了的手。

神回過神，轉臉看向李穆，見他著自己，目中含擔憂，下心中因這突然消息所致的震驚，定了定神：“我無事，你莫為我擔心……”

話雖如此，想起自小到大，曾經的姐妹相，心底終還是涌出一縷難以言明的悲傷之，沉默了下去。

李穆將擁懷中，安般地輕輕拍了拍的后背，低聲道：“我先送你回房，我去城中看看。”說著打橫抱起了，屋將放在床上，替蓋好被，命侍在旁好生伴著，自己匆匆去了。

神睡不著覺，也安不下心，睡睡醒醒，一直等著，次日清早，李穆終于回來。

他昨日抵達，此前餐風宿，本就辛苦，沒怎麼歇息，昨夜又出了這事，恐怕早已疲倦不堪，見他回了，忙起，問他肚子是否了，人傳飯。

李穆雙眸帶著些，搖頭，扶躺下，再歇著。

神鼓起勇氣，問宮中失火的況。

昨夜那場起于太初宮后殿的大火，借助風力，火勢很猛，燒了一夜，至五更，才終于滅了下去。

大火不但將整座太初宮焚毀，連帶也波及到了近旁的幾座宮殿。

這倒是其次。

收拾太初宮后殿廢墟之時，發現兩死死扭在一起的焦尸，從著不難判斷，一為劉惠，另便是高雍容。

觀姿勢，顯然在失火之后，高雍容想逃出去，被不甘獨死的劉惠死死拖住了，兩人最后一道殞命在了火場之中。

李穆沉了下，終還是瞞了詳，只說大火已經滅了，高雍容也不幸歿了。

神沉默了片刻，道：“我阿姊，死前想必有諸多不忿吧？”

李穆安道：“你莫難過了。放心吧，我必照禮制，厚葬了。”

神向李穆道謝，又朝他微微一笑。

“郎君，你也不必為我擔心。阿姊忽然這般死去，我確實有些難過，但你放心，我知道該如何做。”

嘆了一聲。

“阿姊這般去了，倒是我想起了另一個人。”

“慕容替當日占領建康，以我辱于你，后那般死去，與我的阿姊，何其相似。”

“我的阿姊，一心固權，險些葬送了建康城和城中之人。慕容替偏執于復仇，為自己的痛苦和屈辱，要讓全關中，乃至全天下的人陪葬。在他們看來，他們自己無論做了何事，哪怕天怒人怨，亦有能夠說服自己的理由。他們卻不知，這世上有人遭過的苦痛，應當有的仇恨，并不在他們之下。但那人，卻不會因了自己的苦痛和仇恨，施加到別人的上。”

“心若是被恨或填滿，哪怕已經做了天下至高的帝皇，也是無法滿足。他們落得這般下場，不是別人害的，而是咎由自取。”

“我如此幸運。我的郎君，便是那個和他們完全不同的人。”

抬眸，凝視著李穆，一字一字地道。

李穆的心底，涌出了一陣暖流，將神擁懷中，久久地抱著，不愿松手。

……

神伴著李穆，睡了長長的一覺，醒來已是黃昏，日頭西斜，半室染金。

耳畔是如此的寧靜，只有枕邊人發出的均勻的呼吸之聲。

慢慢地睜開眼睛。

他太累了，終于能夠放松下來，此刻依舊沉沉地睡著，還沒有醒來。但一只手，卻地握著的手，還是沒有松開。

握得太久，兩人手心相之，已是沁出一層熱的汗意。

神沒有喚醒他，也沒有出自己那只被他握在掌心中的手。

帶著些許睡足剛醒的慵懶，靜靜地依在他的邊，著猶如帶著他溫的暖暖氣息的包圍，恍惚之間，時仿佛倒流，回到了那年在義的那個黃昏。

彼時初到，便遇圍城。也是如此一個斜照滿屋的黃昏，回屋，看到疲憊歸來的他為了不弄臟的床鋪，臥在一張條幾之上，便沉沉睡去。幾經猶豫，靠近替他蓋被之時，被他握住了手，便趴在了他的膛之上。

已是過去很多年了，但那個被他握手不放的靜靜的黃昏，至今想起，依舊如在昨日。

神不自朝畔的男子又靠了些過去，忽然到一臂搭在了自己的腰上，將子攬著，輕輕帶了過去。

接著，一只帶著火熱溫度的寬大手掌，小心翼翼地在了隆起的小腹之上，輕輕地。

他醒了。

神出一條胳膊，摟住了他的脖頸。

李穆吻，溫而纏綿，良久才松開，兩人額面相，微微息，神聽他在自己耳畔低語：“阿彌，多謝你了。”

神睜眸，和他對了片刻，角微微翹了起來：“何事謝我？”

“謝你知我。”

“這些日，回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你曾對我言，要做這天下的皇后。”

“阿彌，你是為了全于我，好我無所顧忌，是不是？”

神笑了，湊過去輕輕親了他一口，說：“是我想還是你想，又有什麼關系？你已為我退讓太多。我早知道了，這個天下，本就沒有人比你更有資格君臨。”

“郎君，我等這一天已等了好久。如今終于到來，我很是高興。”

李穆凝視著，慢慢地收了摟住的臂膀。

天漸漸黑了，李穆怕，起穿，兩人一道用過晚飯后，李穆牽了手，慢慢散步到了江畔。大風小說

一皎潔明月，從江心冉冉升起，江畔春暗漲，花影朦朧。神倚在李穆畔，坐于江畔亭中，聽遠陣陣聲，腦海之中，不覺浮現出了那日自己墜落水潭之時閃現而出的畫面。

很久以前，就在腳下的這個地方，也是這一片水，無地吞噬了一個向它走去的子。

是何等的不幸，卻又何其的有幸。

“阿彌，你在想什麼？”

李穆的手掌輕輕圍著的腰腹，親了一口耳垂，含含糊糊地問。

神轉頭，凝視著月下的那人，微笑道：“我在想，我的郎君，他不但能平天下，日后，也一定會是一個能定天下的英明之君。”

李穆一怔，隨即笑了，道：“阿彌，有件事，我想你知道。”

“國號定‘’，我以長安為都，你以為如何？”

這個即將到來的新的大一統皇朝，以“”為國號，想來是為記取二人從前以義為家的那段過往。

比起建康，關中長安，也確實更宜為大國之都。

點頭，說：“長治永安，是為長安。愿大從此太平盛世，永無餒，如長安之名，長治永安。”

李穆哈哈大笑，笑聲里充滿快意。

他牽了的手，立在江亭之中，面向江北道：“古往今來，能長存不廢者，唯有這凜凜河山、春江秋月。蒙上天厚，我這輩子得償所愿，往后竭盡所能，謀天下太平，便就無憾了。”

神笑道：“是，是，大開國之陛下，英明神武，說什麼都是。不如妾第一個拜見陛下，可好？”說著，盈盈真要下拜，被李穆一把抱起。

“阿彌，方才我之所言，還要再加一條。”

他漸漸收了笑，神轉為凝重，著懷中那張笑。

“我李穆，對你之心，亦如江月，永世以繼。倘若還有下輩子，再下輩子，生生世世，李穆都愿做回當日那個被你所救的年。”

“阿彌，你可愿意，下回在經過他面前之前，再救他一次？”

神著他，眼眶慢慢地酸脹。

時回溯，誰又知道，當年時那不經意的回眸，結下了兩世的不解之緣？

而此刻，的郎君，正在向許下他的生生世世——倘若這人世間，真的會有生生世世，回不止。

握住了他搭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抬了起來，一個指頭一個指頭地攤平，然后帶到自己的邊。

“不管多回，我都愿意。”

說道，低頭，在他帶著傷痕印記的掌心之上，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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