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山沉默了許久，才說：“老太太之前給我打電話，沒埋怨，說寶兒還小，不該送去特訓營。”

他有點兒茫然，似乎在想他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寶兒長大了。”他又說。

關引玉走他的香煙盒，從裏麵出一支中華，又拿著打火機點燃。接著托腮看了他半晌，發現這男人眼眶通紅，仔細回想許久，發現自己好像真的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

仿佛那一鐵骨都塌了下來，仿佛洶湧著幾分不為人知的脆弱。

“那你又是想怎樣呢？你可以給提供富足無憂的安全生活，讓永遠生活在你眼皮子底下，隻有你看得見的地方才是安全的。”

“可長大了，的世界也會越來越大，會去許多想要去的地方，而那些地方裏，總會有幾個是你鞭長莫及的。”

秦淮山下顎一繃，他嗯了一聲，“我知道。”所以他才一直教導寶兒防本事，以及送去特訓營曆練。

教給本事，是為了讓有能力自保，而隻要能保護好自己，就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他是父親，但並不是獄卒，並不是囚的人。

秦淮山將臉埋進了掌心，又是許久沒說話：“寶兒如果一直是個小孩子，就好了。”

他似乎想起什麽，神罕見溫，但那嗓音又有點沙啞。

孩子長大了，往往不是孩子離不開父母，而是父母離不開孩子。

關引玉想，這種心，懂。

“想開點兒吧，這還隻是剛開始而已，別仿佛天塌了一樣，天塌的日子還在後頭呢。”

“就好比——你不如想想，今年十六，頂多再過一兩年，估計就該跟外頭那些臭小子談了，而談完就得結婚，結婚之後還得生孩子——”

關引玉倏地噤聲，因為眼前的男人臉變得極其可怕，咬牙切齒，仿佛要弄死誰似的。

“還小呢！才十六！”

關引玉咧了咧：“咱們這一輩兒有得是十六七就對象的，要是再往上推個幾十年，十五六結婚當娘的都不。”

秦淮山心氣一沉，麵無表地看過來，很好，他突然覺得，寶兒去特訓營也不算什麽大事兒了。

就連往後寶兒出國求學好幾年他都能夠忍了。

因為他隻要一想自個兒養大的寶貝未來還不知得便宜哪個臭小子呢，他就恨不得立馬拔槍斃了那小子。

…………

關引玉覺得自個兒不大擅長安人，結果這番笨拙安出乎意料的有效，這也是未曾想過的時間。

轉眼又是幾年，擎天製藥的存在引發了一係列事件。

和秦淮山一起出國，一起幫著孩子們善後，直至又帶著孩子們從國外回來。

歲月靜好。

但這人吧，就不能太閑著。一旦閑下來，就又有人想要搞事兒了。

比如雙方家裏又開始催。

你看哈，你倆都相這麽多年了，要不就在一起唄？好歹往後有個伴兒？

可關引玉像個缺伴兒的人嗎？

再說了，這麽多年了，覺自己也算是半個秦家人了，不對，不是“半個”，而是“一整個”了。

除了沒跟秦淮山上床，沒跟秦淮山睡一個屋子，倆人沒結婚領證，沒摟摟抱抱，可其實好像就跟兩口子也沒差多？

寶兒管他爸，管自己媽，老頭老太太拿當兒媳，秦老二老三老四他們心裏早已將當了大嫂。

自己私下琢磨著，要不——就跟秦淮山試試？

可一想那事兒就臉通紅，真要是邁出那一步，不論他們倆如何，都不會改變任何事，似乎隻會變得更好，而不會變得更糟。

在秦家的地位已經沒有任何人能搖。

不知不覺，秦家，也已經了的家。

可道理是這個道理，但問題是一想真要跟秦淮山變兩口子，還怪別扭的，就覺有點不自在，抹不開臉來。

真是活見鬼了，什麽時候起，臉皮兒竟然變薄了？

又不是大姑娘，有什麽好不好意思的呢。

“咳咳，”清了清嗓子，思來想去，不如找秦淮山商量商量，看看秦淮山那邊是什麽意思。

不然單看雙方老人這架勢，隻要跟秦淮山活著一天，那就得繼續催下去一天。

正所謂脖子一刀，脖子也是一刀，不如立馬來一個了斷。

可結果，來到秦淮山的房門外，正準備敲門，就聽——“爸，又催你和媽媽的事了。”

“你到底怎麽想的呀，什麽時候跟我媽結婚呀？”

聽見寶兒的聲音從門傳來。

“這——小孩子家家的，管這麽多。”一陣布料聲響起，原本坐在椅子上的秦淮山起，給他自己倒了一杯白開水。

寶兒無語：“什麽小孩子，我都十九歲了好不好，早就年了。”

“總之您到底是什麽意思嘛，讓我過來找你問問看，探探你口風。”

秦淮山似乎是無奈，“好了，閑著沒事就去找小八小九他們玩兒，最近隔壁街又開了一家新店——”

“別想支開我，你說，你到底怎麽想的，今兒必須給我個說法。”

似乎是被孩子纏得沒招兒了，秦淮山皺眉許久，才放棄抵抗。

“這種事一個掌又拍不響。”

“所以兩個就能拍響了？”

“……”

“所以隻要我媽同意，你倆就在一塊兒？”

“………”

“那你喜歡我媽不？婚姻這玩意兒沒有可不行，你要是不喜歡我媽，那還不如維持原狀，別湊在一起，免得彼此都不舒坦。”

秦淮山：“…………”

忍無可忍。

為什麽小孩子長大之後變十萬個為什麽，為什麽這“十萬個為什麽”這麽討人嫌？

他額角冒出青筋：“去去去，我倆的事你心，我心裏有數。”

說完似乎招架不住，生怕寶兒再纏著他追問，他幾乎是落荒而逃。

結果推門一看，頓時愣住了。

關引玉：“嗬嗬。”

聽被抓包，隻能尷尬一笑，雖然並不是有意的。

而秦淮山一愣，下一刻，那臉龐噌地一下紅了。

寶兒看著倆，觀察數秒，接著“噗”地一聲，好似懂了。

“那，爸，媽，你們倆先聊著，我去幫爺爺做飯去。”

心想，強扭的瓜甜不甜，得先扭一下才能知道。

而有些事是講究天時地利人和的，有些人哪怕打小就一起相，可長大了各自找人談，偏偏閱盡千帆後又走到了一塊兒。

也有人直接各奔東西，再也沒有回頭看過來時路。

人生總是充滿了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