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堅喜滋滋地想，他家公子到底是心中有數，雖放過了前兩次爭權立功的機會，但這次南巡，他家公子必定會不擇手段去搶！

去歲南巡是段柘去，到了歲末，他與資歷更老的鄭欽一同高升，足見這南巡多麼要，而如今祝邦彥尚未回京，唯有那韓歧是競爭之人，想到此，謝堅忍不住呼出口惡氣，憑他家公子的耐和手段，除非他家公子拱手相讓，否則韓歧必不是對手。

謝星闌將馬鞭扔給謝堅之時，便見謝堅印堂發亮，雙眸炯然，像吃了整瓶十全大補丸一般，他莫名其妙，皺了皺眉往宮門行去。

至宣政殿時，貞元帝剛看完兩封奏折，正神沉郁，待看完謝星闌送上的公文，眉眼才微微一舒，又沉聲道：“雖說不是什麼大案子，但你只用了三日便破了，倒有些去歲勤懇的樣子了。”

謝星闌道：“此案多虧了云縣主。”

貞元帝眉頭微揚，“怎又有云？”

謝星闌便將秦纓如何發現并非燒死，又如何破解了兇手偽造案發現場之事道來，貞元帝聽得輕嘶一聲，“朕多日未見，如今怎如此機敏？”

謝星闌便道：“人各有所長，許是從前未找到擅長之？”

貞元帝略作沉，仍不可置信道：“這話也就你說，但凡是旁人說，朕絕不會相信，云那孩子小聰明是有的，但在探案上如此天賦異稟，實在令人不曾想到。”

謝星闌道：“微臣不敢欺瞞陛下，云縣主與此道的確異于常人，只是可惜本朝子不能朝當職，若是男子，便是微臣也要忍不住將招致麾下。”

貞元帝將公文一放嗤笑出聲，“還未見你對誰如此贊揚過，按理說，摻和衙門的事頗不合規矩，但既然幫得上忙，朕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只不是抱著玩樂之心，若玩了韁野馬，朕可不信衙門那些人能治得了。”

謝星闌委婉道：“微臣所見的縣主，與傳言之中倒是不同。”

貞元帝哭笑不得，“那是最好，否則連太后都要頭疼。”說起太后，他眉眼微涼，“這兩次案子你辦的好看，近來史臺彈劾你的折子都了，你盡快將這兩件案子了結，朕說不定會令你去辦別的差事。”

貞元帝面上不顯，可眼瞳深卻有兩分期待，這半年來謝星闌很不爭氣，他也未給謝星闌好臉，此刻這話頗有深意，他相信謝星闌聽得懂。

然而謝星闌竟面無波瀾，口中還道：“忠遠伯府的案子審完了，已給刑部與大理寺核驗后定罪，但竇氏的案子還未查清，竇氏的酒樓里有良為娼之行，且有不朝前去尋歡作樂，微臣心知陛下忌諱，打算嚴查此事。”

貞元帝一口氣堵在口，“這些小事，你不會讓韓歧去查？”

謝星闌斂著眉目道：“韓欽使才查了文州貪墨的案子，近日似乎還在收尾，何況竇氏的案子本是微臣查探，自然也要順著一查到底，陛下放心，微臣定然查出全部名冊給陛下。”

貞元帝從登基起便在朝中倡導簡樸清正之風，的確不喜朝狎，但這名冊查出，他至多訓責一番，因律法并未明文規定，他沒法子給朝定罪，相較之下，八月的南巡才是重中之重，可謝星闌似乎對南巡半點兒念想也無。

鄭氏與段氏都在爭搶南巡的差事了，偏偏謝星闌想取悅帝心卻搞錯了重點，貞元帝不瞇眸，難不消沉了半年，謝星闌當真不會揣上意了？

此念既令貞元帝無奈，又令他心底微松，畢竟哪個上位者都不喜歡自己的屬下聰明太過，于是他試探著道：“那便不急，給你半月，可能查明？”

謝星闌立刻拱手，“微臣必定盡力而為。”

貞元帝心底翻了個白眼，半個月，半個月之后黃花菜都涼了，這謝星闌是真的不急，他憋著口氣點頭，“行，你喜歡查便先查著，退下吧——”

謝星闌此刻聽出貞元帝的不快，他疑地瞟了貞元帝一眼，又極快垂眸，面上略帶遲疑地退了出去。

他剛出門，貞元帝便斥道：“他是什麼意思？真是不！”

黃萬福咂著貞元帝的語氣，緩聲道：“謝欽使從前慣聰明的，如今卻呆笨了許多，不過他心無雜念，只想著為陛下辦好差事，也是好事。”

貞元帝果真沒再繼續氣下去，淡然道：“朕從前擔心他野心太大，眼下瞧著卻是多慮了，且讓鄭氏與段家爭著吧，朕屆時再定人選。”

殿二人之語自然傳不到謝星闌耳中，但剛走出殿前廊道，他面上的驚疑之便褪得干干凈凈。

貞元帝的意思他再明白不過，但他太知道此去南巡會得到什麼。

前世南巡由他與吏部侍郎閆松牽頭，南巡四月，查了貪腐職員數十人，回京后貞元帝見他手段雷厲風行，很快便將巡查鎮西軍軍餉之任給他，雖是師出有名，但貞元帝卻重在剪除鄭氏軍中嫡系，而鎮西軍軍中軍紀嚴明，他那一行所獲甚，回京之后，反而招致貞元帝懷疑。

謝星闌仔細想來，貞元帝雖欣賞二皇子李琨之才，卻終究忌憚鄭氏，因此最終選擇了崔德妃所出的五皇子李玥，而自己在選擇李琨的那一步便走錯了路。

天威難測，按理這輩子他只需早早站隊五皇子便可，但前半年的經歷告訴他，哪怕他做了相反的抉擇，事的走向依舊難以更改，冥冥天意似一只無形的大手在不停撥反正，而他就好像那夜的竇曄，只能絕地控訴命運的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