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纓往正房看去，崔道：“汪太醫正在試藥——”

秦纓嘆了口氣，“罷了，既是如此，你愿意留在此也無妨。”

說完抬步進門去，便見汪槐正捧著幾張書稿苦思，轉頭見來，汪槐忙起行禮，秦纓擺手，“這是在看什麼，如此艱難懂？”

汪槐搖頭，“這是在下從醫經上抄來的方子，不是難懂，是在下道行不足，難定用量幾何，只怕用藥過猛會生毒。”

秦纓眉尖微蹙，“還是那本《永泰經》？”

汪槐應是，這是目微閃，似乎想到了什麼，他左右看了看，走到秦纓跟前道：“在下終于知道那本醫經為何要用年號為名了。”

秦纓疑地看著他，汪槐輕聲道：“因作那本醫經的太醫，當年犯過案，他被判了刑，家也被抄了，這醫經本是留不下來的，乃是先帝爺開明，令其改了名字，這才保留下來，但前朝的醫們都知道此事，便令其蒙塵了。”

秦纓道：“太醫犯案？犯了何事？”

汪槐語聲更低，“說是先帝初年，這位太醫用藥有誤，害死了一位尚在腹中的皇子……”

電火石間，秦纓腦海中閃過一念，驚問道：“這位太醫是否姓姜？”

汪槐眼瞳一瞪，“您怎知曉？”

秦纓陡然生出一子荒誕巧合之，深吸口氣道：“月前南下楚州時，我們曾到過一個慈山的小縣城，那地方的百姓世代藥農，家家戶戶都會看病，還出過一位醫，雖過了四十多年，在當地仍有幾分余名，當地人說，這位太醫醫高明，因緣際會之下被選宮中為肅宗陛下醫治頭疾，但到岱宗永泰一朝，卻因一位嬪妃流產失子而獲罪。”

汪槐沒想到還有這麼一段故事，也唏噓道：“原來您早就聽說過，在下本不知此事，還是今日因為治毒，總往幾位老太醫府上跑，這才聽聞些許。”

秦纓失笑道：“當初在慈山，我便起過好奇心思，但這事是宮忌，回京之后便不曾專門探查，未曾想到，你研讀的醫經，便是那位老太醫所作。”

汪槐搖頭慨：“不知此事之前，在下還好奇怎麼好好的醫經，卻被同僚們忽視了這般多年，甚至連著作者的署名都沒了，知曉真相后才明白緣故……當年的事在下不敢評斷，但在下敢說，這位姜太醫醫高明，尋常保胎應不在話下，而他醫治五臟六識上的疑難雜癥，更是頗有章法，好比瘋癥，他便有獨門用藥。”

汪槐越說越覺憾，“只可惜他出事突然，這醫經上的許多記載太過簡，人難以參其中道理，也不敢隨便延用他的醫方。”

想到慈山見聞，秦纓也覺五味陳雜，但到底是近四十年前之事，多思乃是徒勞，便道：“那你今日是有了改良的新方？”

汪槐點頭，“不錯，您看，這是早間剛寫出來的——”

秦纓不懂藥方，汪槐又與一番講解，沒多時又聞有人犯癮，秦纓便一同去看他們如何給犯癮之人診治，幾日下來，院中上下手段有方，秦纓自是放了心。

直等到日暮西垂，秦纓又告知汪槐南下毒之事，“欽差不知哪日出發，在他出發之前，你與陸伯伯需得擬定個方略出來，好帶去西南治毒。”

汪槐連聲應好，秦纓見時辰不早，便告辭歸府，還未出門，崔追上前來，“縣主要走了嗎？”

秦纓默了默，“是，要回府了，你并非正經雜役，明日實在不必再來。”

崔言又止，秦纓直上馬車離去。

待出了巷口，白鴛放下簾絡道：“這崔世子到底何意，還要崔在此守著，總不是以為如此便能讓縣主心吧？”

秦纓搖了搖頭，不多言，又道：“戒毒院已上正軌，倒不必日日來，明日起出城看看粥棚如何了。”

白鴛明白不愿與崔氏再有牽連，當即應下。

時節已臘月中，白日里晴好，夜間卻多寒雪，晨起時寒凍更甚，城外管事來稟告之時，又說哪里哪里凍死了人，聽得府中上下哀戚不已。

秦纓與秦璋代一番，連著幾日出城施粥，但在城外待的越久，秦纓越有種不祥之，從西北來此的流民越來越多，更有多人或喬裝改扮、或偽造路引，拼了命的要混進城中去，短短兩三日，城門口便生了數起沖突。

秦纓不敢大意，每日酉時未至便回城中，這日馬車剛城門，又一道孩吵鬧之聲在城南街巷間響起——

白鴛豎耳聽了片刻，癟道：“縣主，又是那豬兒狗兒的歌謠，真是太不吉利了。”

秦纓嘆了口氣，“災民口糧都顧不上，這些歌謠也無暇指摘了。”

白鴛抿道：“按如今這趨勢，咱們各個世家間的粥棚也支應不了多久了，到時候可怎麼辦是好？這些百姓雖是可憐，卻也愚昧，一旦斷了吃食，還不知要怎樣鬧呢。”

秦纓憂心忡忡，“到那時，自然要請朝廷出面。”

說著話，馬車一路回了侯府，秦纓二人剛進府門，門房便道：“縣主，陸姑娘來了小半個時辰了，一直在等您回來。”

秦纓心弦一，忙快步去前院，待見到陸嘉，忙帶去清梧院說話。

走在半途，陸嘉輕聲道：“這四日我按照方子撿了藥，又熬又敷，試驗了許多種藥，這才多耽誤了些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