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纓下馬車來,待走到檐下,小廝尚未關門,又好奇道:“你們是誰?”
“這是云縣主,有事要拜訪吳老太醫,還請通傳。”
白鴛說完,小廝一驚,忙去里頭稟告,沒多時,又快步跑出來,“縣主,快請進,我們老太爺在里頭等您——”
秦纓進門,一路到了前堂,便見位須發皆白的老者在堂前候著。
見到秦纓,老者要作揖,秦纓忙道了免禮,又徑直道明來意,吳老太醫聽得一訝,待堂中落座,方才滄聲道:“如今雪災害人,老朽也聽聞幾分,其實……如今城外傷寒遍生,已算疫癥,不過既然太醫院已有對策,那老朽倒不必多言,至于縣主說的開春后如何,倒真有可能與州時疫相似。”
秦纓道:“正是如此才來打擾您,當年州時疫死傷萬人,連陛下記起舊事也唏噓萬分,如今這場大雪,又落在了州、禹州兩地,月余功夫,已死傷三千多人了。”
吳太醫重重一嘆,“當年州也大雪連天,再加上戰,真是慘不忍視,我們太醫院一眾同僚,一小半人都折在了州,實是災禍無。”
秦纓眉眼間染上兩分哀戚,“我母親與兄長,亦在那場瘟疫之中殞命,如今幫衙門分憂,我便也格外盡心些,您可還記得當年如何抗疫的?”
吳太醫面微變,也想起此事,見秦纓神恭謹,看的目也慈祥起來,但他蹙眉道:“當年幾張有效的醫方,并非出自我之手,我擅小兒病癥,那時專門照顧兩位年的殿下,民間抗疫治病,還真是無甚功勞……”
秦纓寬道:“您不必焦心,我此來并非讓您出個論策,實在是關于州疫的記載不多,可遵循的前例也太,您就當做是給我這個小輩講講舊事,想到什麼說什麼,我來記下可用的,與其他太醫所言攏總后給府,讓他們來定策。”
吳太醫眉頭微揚,“那可是說來話長了。”
秦纓莞爾,“天尚早,您只管說,但還請您借我紙筆——”
吳太醫小廝取來紙筆,又命人給秦纓搬來一張桌案,這便悠悠講了起來,“當年北上逃難,路上本就波折,誰也沒想到等來了援軍,卻生了瘟疫……”
吳若謙語聲沉沉,從瘟疫起源說起,片刻又啜飲一口清茶,不知不覺,兩炷香的時辰便過去了,終于講到了太醫院如何研方用藥上。
秦纓間或問一兩句,吳若謙回想片刻,又漫無邊際說下去,沒多時,秦纓寫滿了兩頁紙張,吳若謙也講到了最艱危之時,“叛軍太過狡詐,還派了刺客城,是生生要奪陛下命,幸好林軍團團護衛,陛下只了輕傷,那時刺史府一日沒消息傳出,外頭的人便一日覺得天要塌了,當時軍狠辣,給部下下了死令,但凡有戰敗站退的,那領兵的將領便是要殺頭的,相反,若打贏了,便立刻賜郡王爵位,這等架勢,倘若城破,那他們即便屠城也不人意外,城人心惶惶,誰若說不怕,那定是假的……”
說至此,吳若謙微微瞇眸,“我記得,中間至有五六日,刺史府靜悄悄的沒什麼靜,我們在外的人心似油煎一般,本睡不著覺,后來城中染病之人越來越多,太醫院的大夫外派治病,其他人也日日忙得腳不沾地。”
秦纓眼珠兒微轉,“城那麼多病患,藥材從何而來呢?”
吳若謙道:“陛下北上之時帶了藥材,到了州之后,也將民間的藥材全部收繳,如此藥材才寬裕了幾分——”
秦纓又道:“城中百姓多,跟去的王侯宗室也多,藥材如何分放得過來?”
吳若謙唏噓道:“是忙不過來的,死了那麼多人,誰都害怕自己是下一個,但能喝上一碗藥,總比等死強不是?那時太后和陛下也算有魄力,將多余的宮侍遣出來幫忙,他們也是辛苦,困了便往廊下一倒,秋日還好,后來天寒了也如此,好些宮侍在那時染病死了。”
秦纓面悲憫,又懇切道:“但宮侍們有的連字也不認識,更別說醫藥上的事,他們能做什麼?會否連湯藥都弄混了?”
吳若謙搖頭,“那自然不能全給他們,多是打雜跑的,其他各都有大夫盯著,但凡懂些識藥之能的,才會被放在關鍵之。”
秦纓心頭微,“還有宮侍識藥?”
吳若謙點頭,“有的宮侍宮之前,曾當過藥鋪學徒,當時州城中所有大夫都被征召,與太醫院的太醫一起,負責各民坊問診,太醫院極缺人手,我記得有那麼兩個,來的時候還有人歡呼,說終于來懂行的了。”
秦纓忙問:“何時來的?那豈非能讓他們按方子撿藥了?”
吳若謙點頭,“若沒記錯,應是在秋時來的,縣主說得對,我們缺的正是識藥之人,每日藥方不,藥材都袋袋地堆在藥庫中,要臨時去找,還得會抓分量,好些要切碎要打的都要人手去做,完全不識藥的人哪敢讓他幫忙?”
秦纓嘆:“確是此理,那這二人后來可得重用?”
吳若謙眉頭皺了皺,“這二人一個是如今的藥院掌事,喚作祥公公的,另一個染病死了。”
秦纓一驚,“染病死了?”
吳若謙嘆息,“是后來瘟疫快結束時染得病,未救得回來。”
秦纓面沉重起來,“您可還記得那人名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