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纓眼瞳一瞪,不敢置信。
后白鴛拿著斗篷跟出來,為披上后道:“縣主,好悉,像是那天晚上謝大人給您吹過的,奴婢沒聽錯吧,難道說——”
秦纓一顆心難以抑制地狂跳起來,辨著聲音來,直往西面院角的兩顆梧桐樹走去,直走到墻下,那樂聲仍是縈繞未絕。
白鴛也跟上來,“縣主,聽這聲音,像是從府外傳來的,咱們這院子外是木槿林和府存放舊家的庫房,有好遠呢。”
寒風凜冽,又隔了花林房屋,本就蒼涼醇厚的塤音愈發婉轉低沉,秦纓要屏息豎耳,才不會錯過每一聲曲律。靜聽半晌,只覺比起那夜的流麗迭,今夜的曲韻纏綿哀婉,幽咽如訴,似添了道不盡的愁緒與擔憂。
秦纓心腔砰無序,又似涌熱泉,連面頰都暖燙起來,怔怔道:“這麼冷的天,他這是猜到我被足了……”
白鴛雙眼發亮,興沖沖道:“縣主,不然咱們喊人過來吧,然后去求求侯爺放咱們出去……”
秦纓回過神來,抿搖頭,“不必,爹爹還未想通,他知道這些,反要節外生枝。”
又抬眸,看向高墻外,“他吹完一曲便會走了。”
院子里霜雪皚皚,白鴛嘆了口氣,怕秦纓凍壞,又小跑回屋拿了個暖手爐出來塞給,主仆二人站在梧桐樹下,秦纓沉浸在繾綣的曲調之中,仿佛能想到此刻的謝星闌是何種神,直等到一曲終了,才緩緩吁出口氣。
白鴛道:“謝大人真是有心了,只怕是急壞了才會如此。”
秦纓目復雜,又往高墻后看了看,離得這樣遠,樂音一斷,便是半點靜也聽不見,看了看天,心道謝星闌多半要走了。
默了默道:“聽完了,快回屋去。”
白鴛應好,但秦纓剛轉,那古樸的樂音竟又響了起來——
還是那首曲子,凄清婉轉,又纏綿人,縷縷的樂音,似網一般將秦纓籠住,心腔,卻只能盯著眼前灰白的院墻。
白鴛道:“謝大人是想等您回應什麼?他定擔心您這幾日好不好。”
秦纓握著暖爐的指節微,白鴛苦哈哈道:“但咱們怎麼回應呢?除非架個梯子探出墻頭放聲喊,否則說什麼也聽不著啊,還會驚其他人。”
縷縷的曲音不絕,秦纓想了想道:“他大抵是有作陪的心思……”
白鴛咋舌,“作陪?這樣凍人的天,謝大人不冷嗎?”
臘月寒天,自是冷的,秦纓心腔揪一瞬,忽然,腦海中閃過一道靈,問道:“前次為永寧做的天燈可還有些?”
白鴛忙道:“有的有的,有未作畫的!”
秦纓眼瞳微亮,“把天燈拿來——”
……
侯府西面的宅巷里,謝堅聽不懂曲,在一旁百無聊奈踢著雪塊兒玩,等曲子吹完第三遍,謝堅沒忍住輕咳了一聲,他試探道:“公子,咱們要吹到何時?”
謝星闌握著玉塤未語,目越過墻頭,面晦暗不明。
謝堅便抓了抓腦袋道:“其實……小人只是略估計了縣主住的方位,并不十分確定那便是的院子,有一種可能,您在此吹,或許聽不見。”
謝星闌劍眉皺了皺,可很快,他道:“不,聽得見。”
謝堅一時迷,還要再說,卻見謝星闌直直盯著天穹看,他順著謝星闌目看去,登時一愣,“這是——”
夜已深,潑墨般的夜空中,正有一盞天燈冉冉升起,雖離得遠,但謝星闌依稀看清了天燈上的畫樣,十分確信道:“是放的。”
謝堅眨了眨眼,仔細一看,哭笑不得道:“那上面畫的,不會是公子您吧?縣主這畫工屬實是……簡明利落!”
天燈二尺來高,雪白的燈紙上,用極簡單的墨線畫了一圈小人,空心圓是為腦袋,子與四肢只一筆濃重墨線,但幾個小人皆是雙臂合抬之姿,正是吹塤的姿勢。
謝星闌長這樣大,還未見過這等畫法,他眼底生出幾分明快笑意,又溫聲道:“看來未什麼苦……”
謝堅也松了口氣,咧道:“早說了臨川侯最疼縣主,如今不許見客,只怕是二人有何不快,尚未達共識。”
謝星闌點頭,“如此便好。”
時辰已經不早,他雖未覺得寒凍,卻不想秦纓在外逗留,他又抬臂,吹了幾聲短促曲調,再將韁繩一,調轉馬頭離去。
清梧院,秦纓看著天燈緩緩升空,沒多時,便聽見了那幾聲短樂,松了口氣,著天燈道:“這下是真會走了。”
白鴛眨了眨眼,又側耳聽了片刻,果然再無曲聲,滿眼驚嘆道:“您與謝大人可真是心有靈犀了……”
秦纓先出笑,意識到什麼,又倏地抿,目一轉,看向手中適才練筆的畫稿,一邊拿過手一邊進屋道:“如何,我作畫也算形神兼備吧?”
白鴛無可奈何地跟上,“您可別自夸了,您的畫工要是有謝大人十之有一便好了!”
已足三日,秦纓再會自得其樂,也不甚適應這閑的日子,更何況,心底還著與秦璋的爭執。
可今夜謝星闌來了,又為吹了曲子,秦纓憋悶幾日的心腔,登時盈鮮活起來,縱然未見面,但那首塤曲在心底留下的余韻卻比見過面還要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