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元帝這話讓辛柚有些意外。

能與皇帝私下議事的都是當朝重臣，居然留一個小小待詔旁聽。

看來，他比想象中更看重這個“兒子”。

辛柚垂眼遮住譏諷，推道：“這等國家大事，微臣旁聽恐不合適。”

興元帝見辛柚推，反而堅定了心思：“國家大事百姓都能關心，你旁聽有什麼不合適？朕覺得很合適。”

“是。”辛柚微低著頭，不再堅持。

不多時眾臣被召來，幾位尚書、侍郎和閣臣。

這些人行禮后，興元帝說起新接到的奏報。

幾位大臣不約而同看了立在角落里的辛柚一眼。

現在朝中沒人不認識這年郎，那問題來了，他們開始議事了，辛待詔為何還不走？

興元帝無視眾臣疑，問戶部尚書：“于尚書，對棗核縣的災，你有什麼看法？”

“臣——”于尚書又忍不住去瞄辛柚。

說正事了啊。

“怎麼？”興元帝挑眉。

章首輔出聲：“陛下，臣等議事，辛待詔應該退避。”

“朕覺得辛待詔聽聽無妨。”

這話一出，哪怕在場之人見慣了各種場面，也不由變了神。

皇上這是什麼意思？

興元帝語氣淡淡：“今日商議的是賑災善后，民生疾苦，并非軍事機，朕覺得都可以聽一聽。諸卿以為呢？”

眾臣：“……”您都這麼覺得了，當臣子的還能以為什麼？

一次旁聽看似不算什麼，可皇上此舉無疑是一種試探。

觀皇上對辛待詔態度，分明認定了辛待詔是他與辛皇后之子。

這是想先培養辛待詔，將來——

在場大臣生出這個猜測后，有人心頭發沉，亦有人心生期待。

前者想想辛待詔自稱辛皇后養子，且長在宮外，就算皇上一貫強勢，想要為其正名也沒那麼容易，于是歇了此時與興元帝力爭的念頭。

后者當然對皇上愿意鍛煉辛待詔樂見其。

辛柚本以為會面對一場激烈爭論，沒想到興元帝發話后就沒人再對的留下多了。

無論這些大臣心里怎麼想，辛柚敏銳意識到一點：興元帝在君臣較量中，占著上風。

接下來，君臣議事，辛柚當起合格的旁聽者。

時間不知不覺流逝，興元帝喝了口茶潤：“諸卿辛苦，先到這兒吧。”

“臣等告退。”

興元帝看向辛柚：“辛待詔，你也先回去吧。”

辛柚跪下：“陛下，微臣有一個請求。”

“哦？”興元帝生出好奇。

這還是木兒第一次提出請求。

瞥見幾位準備退下的大臣放慢腳步，興元帝不聲道：“既然還有事稟，那先喝口茶再說吧。賜茶——”

幾位想聽聽辛柚要說什麼的大臣：“……”

好奇心再強也不可能賴在這里，等走出乾清宮，一位與章首輔走得近的閣臣低聲道：“章公，皇上此舉大有深意啊！”

章首輔掃一眼走在前頭的戶部尚書等人，皺眉道：“鄧公慎言。”

也就是近幾年，皇上漸漸倚重閣，能聽進他們的建議，但更看重的還是六部尚書。皇上想認回辛皇后之子，會反對的可不是他。

且往后看吧。

開口的閣臣也閉了，微微點頭。

乾清宮中，興元帝問辛柚：“辛待詔要說什麼？”

“微臣剛剛旁聽陛下與大人們議事，南方不地方遭水災，想來送先母靈柩進京的隊伍也因水災阻了吧？”

興元帝不知道賀清宵早就向辛柚了消息，聽這麼說，只覺不愧是他與欣欣的兒子，如此聰慧。

“確實了些影響，目前停在了云湖境。”

辛柚再次跪下去：“陛下，微臣想前往云湖，親自接先母靈柩進京。”

“不。”興元帝第一反應就是拒絕，及年失的眼神，語氣緩和下來，“南方有幾都鬧了水災，此行并不安全。”

“微臣自四游歷，云湖也曾去過，并非養之人。”辛柚微微抬頭，對上興元帝的眼睛，“陛下仁心，幾災之地都會派欽差前往。而微臣明知娘親靈柩阻，卻在京城坐富貴，實在難以心安，還請陛下全。”

興元帝從年的眼中看到了堅決。

他一下子猶豫了。

出于安全考慮，他當然不愿放他出京，可木兒所求并非無理取鬧。

天下未定時，他與欣欣閑聊也曾憧憬過他們的孩子。那時欣欣就說過，真正疼子要看孩子需要什麼，需要是否合理，而不是自認為對孩子好強讓孩子接。

除此之外，興元帝還有更深的想法：原來是沒有選擇，如今有木兒在，他是要把這江山給木兒的。可木兒并非在宮中長大，等欣欣靈柩進京葬皇陵后他固然能以強手腕為木兒正名，可一定會有許多臣子不服氣。他年富力強時還好，等到將來便是患了。

大夏重孝道，木兒不顧艱險親自去接皇后靈柩進京，這便是無可爭議的名。經歷過群雄逐鹿，多方來投，他深知名有時候能抵萬軍，能當護符。

辛柚看出興元帝的猶豫，以額地：“微臣只要想到娘親至今未能土為安，邊無一親人相伴，便夜不能寐，寢食難安，請陛下全。”

興元帝依然猶豫著。

理智上，他早已有了決定，可上還是不能干脆答應。

出門不比在家，就算派銳保護，危險還是不能杜絕。

“請陛下全。”

跪在地上的年聲音哽咽，傳興元帝耳中。

興元帝終于點了頭：“好，朕允你此行。但朕有一點要求。”

“陛下請講。”

“此次出行，你要繞開鬧水患之，以自安危為重。”

辛柚稱是。

既然答應了，興元帝便考慮起陪同出行的人選，一番仔細思量后吩咐下去：“傳長樂侯賀清宵進宮。”

錦麟衛暗中留意辛待詔是奉了興元帝的命，關于辛待詔的消息賀清宵得來的明正大。知道辛柚自進了宮還沒出來，他就猜測被傳喚或許與有關。

果然等行過禮后，興元帝便道：“辛待詔要親自去接先皇后靈柩進京。清宵，他的安危朕就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