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聞悲訊,蕭景珩立時趕去了仙壽宮。
太醫滿跪門外,皆是滿麵淒愴,
見著蕭景珩,郭院判周全了禮數後,才緩緩說道:
“皇上......太後的癆癥是頑疾,如今裏虛虧,已是虛不補......”
蕭景珩道:“告訴朕,母後......還有多時日?”
郭院判深深拜倒下去,大慟道:“太後娘娘,已是彌留了!”
聞及‘彌留’二字,蕭景珩的心裏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子一般,說不出是怎樣的一種滋味。
他踏著沉重的步伐邁進仙壽宮的寢,
空氣中彌漫著一淡淡的腐味,
那味道被南梨香遮蓋得很好,但蕭景珩還是分辨了出來。
那是獨屬於將死之人,上散發出的氣味。
蕭景珩掀開紗幔,瞧見太後虛弱地躺在榻上,青竹正含淚為上妝,
聽太後說笑道:“青竹。手不要抖。再伺候哀家這一遭,讓哀家麵麵的去見先帝。”
殿中燃著數不盡的燭火,照的夜如白晝,
蕭景珩緩步行至榻前,單膝跪地向太後行了禮數,
“兒子給母後請安。”
“皇帝來了。”太後一見著他,氣都好了些許。
有些吃力地向蕭景珩招手,“過來,來哀家邊。”
蕭景珩看著枯槁如柴的手,一時也是難自抑,催出了淚來。
遙想當年,他被養育在太後膝下時,太後對他照顧的無微不至,甚至於對他比對自己的兒子還要好。
那時太後著他的額頭對他說:“景珩不怕,日後你與景玹一樣,都是我的好孩子。”
而那時他的四弟蕭景玹,也是對他這個三哥毫不吝嗇,
先帝賞了蕭景玹什麽好的,他都會拿來給蕭景珩分。
憶及此事,蕭景珩眉宇之微不可察地沉了下去,
他自然垂落在側的雙手攥拳,心深被塵封的恨意,也一瞬湧了出來:
生母的疼,父皇的恩賞,這些本都是他該得的!
憑什麽現在,卻要了蕭景玹母子倆來施舍他?
“皇帝?咳咳......皇帝。”
太後虛弱的呼聲,將蕭景珩飄忽的心緒拉扯回了現實。
如今眼前人,已再不是昔日那個母儀天下的先帝皇後了,
病容滿麵,形枯槁,容姿不再,
不知怎地,見此景,倒是讓蕭景珩覺得略有寬些。
他坐在榻沿,握住太後的手,
“母後,兒子在呢。”
青竹了把眼淚道:“皇上和太後娘娘怕是還有己話要說,奴婢先告退了。”
太後仰麵躺在病榻上,的目十分渾濁,但卻還閃著星芒,
“皇帝,這些年來,你待哀家如親,你四弟景玹生前的最後一段日子,你也替他安排的很好。這些,哀家都看在眼裏。”
目緩緩轉向蕭景珩,卻是連抬手想要他臉頰的力道都沒有,
終還是蕭景珩托著的手,在了自己的臉頰上,
“母後待兒子好,兒子自當回報母後。”
太後寬地頷首,“哀家這一輩子,做過最正確的決定,就是向先帝說明,要將你養在膝下。來日哀家到了九泉之下,也會和景玹一起保佑你,保佑大啟......咳咳......”
“母後別說這些晦氣話。”蕭景珩將太後的手重新放被衾裏,替掖好被角,“兒子自得母後養育,母後給兒子的舐犢之,兒子才是永不敢忘。”
母子攀談間,太後約聽見外頭傳來了陣陣哭聲。
問,“外頭的嬪妃,是在哭嗎?”
蕭景珩道:“們也是擔心太後的子。”
“嗬。”太後虛弱地笑道:“這份孝心,倒也不必。”
似是累極了,合上眼,緩了好一會兒才說:
“皇帝,哀家自知時日無多。這段日子,總是會想起從前先帝在時,他常會陪哀家看一出《江亭》。如今哀家......咳咳,倒是念得很。”
蕭景珩道:“母後如今這般,是不宜勞了。不如兒子讓人在外頭演著,母後雖然看不得,但也能聽見。”
“好,好!”太後連聲應下,又不忘叮囑他一句,
“還有,你遇刺的事兒既然已經了了,那麽宋氏,也該還個清白。”
蕭景珩默一默,徐徐頷首道:“母後放心,兒子定不負昭兒。”
太後垂眸頷首,“是蕊兒唯一的兒。哀家一生無,與倒是投緣,莫名親近。你去傳來吧,哀家想跟也說說話。”
蕭景珩瞧著太後也是時日無多了,
這臨了的願,他總得周全了。
故而一璧喚人去請升平署的戲子,一璧又著人去冷宮告知宋昭,太後病重,已是彌留之際。
果然,蕭景珩私下裏去勸了宋昭那麽多次,都不肯出冷宮,
但一聽太後彌留了,倒是忙趕了過來。
來時,庭院裏的戲曲班子正在唱著劇,聲音頗大,聒得人耳鳴。
仙壽宮正殿裏跪了滿地的嬪妃,一個個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眾人見了宋昭,各有各的心思,但也不敢說什麽,隻得繼續裝哭。
彼時蕭景珩就坐在上首位定定看著宋昭,
可宋昭卻是連他瞧都不瞧一眼,仿佛當他不存在一般,徑直略過他側,繞去了寢。
“太後......”
宋昭半蹲在太後榻前,牽著冰涼的手在掌心裏暖了暖,
“臣妾不孝,臣妾來晚了......”
太後反握住的手,“來了便好。”
這深宮之中,步步都是算計,
也正因如此,旁人給予的哪怕那麽一的真,才顯得彌足珍貴。
宋昭對太後,亦是如此。
哪怕曾經利用過太後去爭寵,但待太後的孝心,卻是真的。
紅著眼眶,極力忍淚,笑著對太後說:
“太後,您養好子,臣妾還等著好好孝敬您呢。”
“咳咳咳......”太後猛烈地咳嗽了兩聲,攥著宋昭的手反而力道更甚,
“孩子,你知道為何哀家,一直都護著你嗎?”
宋昭忍淚頷首,“是因為阿娘。”
“是因為蕊兒,也是因為......哀家一早就看出來了,你不是個省油的燈。”
太後緩一緩,迎著宋昭錯愕的淚眼,角艱難地扯出一記苦笑來,
“留你在皇帝的後宮,必會攪得後宮、前朝,都不得安寧。這,便是哀家最希瞧見的了。”
太後說這話的時候,正趕上外頭那一出《江亭》唱至高,
“誰你烏想把巢占?誰你步步追計多端?”
宋昭一瞬怔忡,
看著太後臉上掛著和藹的笑,仍是一臉的慈祥端和,
卻越是如此,越是讓宋昭覺得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