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鐵爐上傳來焦香味,隨隨低低地驚呼一聲,連忙起跑過去,將古樓子取下來放在盤中,用小胡刀切數片,刀鋒劃開香脆面皮,空氣中充斥著餡的鮮咸香味。
桓煊不喜食羊,嫌它腥膻,平日王府的庖人做古樓子,用的都是豚或做餡料。可這獵戶治的羊卻聞不出腥膻,他不由好奇道:“這羊里加了什麼?”
隨隨目微微一:“是胡人治羊的法子。”
桓煊點點頭,家鄉那一帶胡漢雜,從胡人那里學到些奇怪的法子也屬正常。
他沒再多問,垂下眼皮,抿了一口酒。
他的睫很長,但不翹,微微垂眼的時候幾乎將眸全都遮住,讓人猜不到他心思。
隨隨問他道:“殿下可要嘗嘗看?”
桓煊本來不品嘗,他的憎一向很分明,開始討厭一樣東西,便討厭到底,即便是沒有膻味的羊,他也興致缺缺。
他們兄弟三個,他和長兄隨了母親,不了這些腥膻之,他長兄當年去西北兩年,回來說起還苦不堪言。
但他不經意間抬眼,對上子的眼睛,琥珀的眸子在燈火映照下閃著奇異的,滿是希冀,似乎手里捧著的不是古樓子,而是切下的一片心。
桓煊便是鐵石心腸也不住這樣的眼神,何況還是與自己有過之親的子。
他接過來咬了一小口,餡熬得爛,脂油在齒間化開,非但沒有一般羊的腥膻,還有一不知什麼香料的清芬,食之齒頰留香,他眼中不由閃過一抹訝異。
他只是不想看眼里的芒暗下去,本打算咬一口淺嘗輒止,卻不知不覺又咬了一口,一口接一口,將整塊都吃了下去。
隨隨彎起眉眼,一臉欣悅:“殿下可喜歡?”
桓煊才說自己不喜歡羊,臉上有些掛不住,淡淡地“嗯”了一聲:“不錯。”
頓了頓又道:“上回……”
他想起上回送來的湯和醉松蕈,卻忽然想起自己非但不領,還將的吃食倒了,便不再說下去。
高邁知道主人心思,便接過話頭:“鹿娘子真是蘭心蕙質,連烹調都這般出。對了……”
他頓了頓:“上回那醉蕈子不常見,是怎麼做的?”
桓煊冷冷地乜了他一眼,高邁卻仍舊笑嘻嘻地著隨隨。
隨隨道:“那是松蕈,后園山坡上松林里摘的。”
桓煊不發話,高邁繼續道:“殿下上回倒是用得好,來年秋日鹿娘子再做些可好?”
隨隨眼神微微閃,笑道:“這種蕈子不常能找到,這個秋天氣候暖和又多雨,不知來年還長不長。”
高邁道:“來年不長還有下一年,鹿娘子在殿下邊,總有機會的。”
隨隨微垂眼睫,淺淺地一笑,卻沒有回答。
來年秋天多半已離開,若非必要,謊話能說一句便說一句吧。
桓煊面無表地瞟了一眼,見垂眸,以為是赧,角微不可察地了。
用了一只烤鵪鶉和一塊古樓子,桓煊便有些飽了,他一夜未眠,胃口不比平日,清涵院廚房送來的肴饌都便宜了隨隨。
桓煊用帕子揩凈了手,讓侍煮了茗茶,一邊飲茶一邊看隨隨用膳,見吃得香,忍不住重新拿起玉箸,吃了兩塊金銀夾花平截,又用了一小碗棗粥。
用罷晚膳,夜已微闌,風雪又大起來。
桓煊道:“上回給你的棋譜記了?”
隨隨點點頭:“記住了。”本就善弈,那譜又簡單,打一回便記住了,不費什麼事。
桓煊便人收了茶床,擺好棋枰。
“看看你這幾日有沒有進益,”桓煊道,“這回授你八子。”
一邊說,一邊將八顆黑子擺在星位上。
兩人都是靜思寡言之人,一時只聞棋子敲在棋枰上發出的清脆聲響。
至中盤,桓煊有些詫異,這子的棋竟然出乎意料的好。
畢竟學棋日短,局部的攻守有所欠缺,但難得有大局觀,棋路雖生,但每落一子,總有呼應。背的譜,用起來也不拘泥,倒是時常走出意想不到的一著。
他們上回對弈是數日前,同樣授九子,他已能覺到的棋力有明顯提升。
他起眼皮,看了看隨隨,子拈子沉的模樣給添了幾分幽靜嫻雅。
“你的棋很不錯。”他一向吝于夸贊,能從他口中聽到一個“不錯”,實非易事。
隨隨抬頭淺淺一笑:“多謝殿下夸獎。”
棋難以言喻,但很大程度上是天生的,阮月微當初狠下苦功,記下了幾乎所有能找到的棋譜,但與他的差距越拉越遠,便是天生不擅布局,總盯著一隅,且拘泥于棋譜,因此下了許多苦功,棋藝仍然難稱頂尖。
他的母親倒是擅弈,長兄還在世時,他母親尚未對他避而不見,他去宮中請安,母子偶爾也會對弈上一局。他們母子相,分稀薄,相對而坐時常沒話說,手談倒是避免了尷尬。這也是他母親難得夸贊他的時候。
“兄弟三人中,棋藝倒是你最好,”他母親曾道,“你長兄恬淡,不喜征伐,不在意勝負,棋風也溫和緩,你二兄失之躁進,攻殺兇狠,卻了大局觀,倒是你,布局殺伐兩相宜,厚勢而銳意,假以時日,恐怕我也不是你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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