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兒的娘端著一碗湯藥,也隨后走了進來道:“小郡王這些天很是惦念王爺,得知王爺回來,立刻一路小跑了過來,今晚想要和王爺一起睡呢。”
說著,娘又把手里的藥碗遞上前:“這是小郡王睡前要用的湯藥,自打那天在江上遇到水匪,小郡王便病了一場,這兩天才稍好些,但睡前仍需要吃藥,夜里才能睡得安穩。方才小郡王著急來見王爺,沒顧上喝,奴婢怕放涼了失了藥……”
謝蘭臣從娘手里接過藥碗,撲面便聞到一濃郁的苦氣,昭兒卻像是喝慣了的似的,皺了皺小臉,便主湊上前,直接就著碗一氣喝了下去,即便苦得眼角都起了淚花,也乖乖的沒鬧。
娘立刻又端來清水,讓他漱口,漱過口,又塞給他了一塊糖。
昭兒卻沒吃,而是解下自己腰間的小荷包,小心翼翼把糖放進荷包里,又出手指,虛虛地點著荷包里的東西數了一遍,最后把整個荷包放進了謝蘭臣手中。
荷包里裝的全都是若琥珀的糖塊兒,大概有八、九塊之多。
娘見狀,立刻解釋道:“這種琥珀糖,是用葡萄、蜂、飴糖和紅棗摻在一起熬制出來的,因為實在太甜,小小一塊兒就齁人嗓子,公主平常是不許小郡王吃的,這些天因為要吃藥,才每日許他吃兩塊,小郡王卻每天都省下一塊兒放進荷包里,奴婢們還當他是要存著以后吃,沒想到卻是留給王爺的。”
昭兒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又推了推謝蘭臣的手,示意他吃糖。
謝蘭臣看看荷包里的糖塊兒,再看看昭兒黃黃的小臉,片刻后,忽然嘆息一聲道:“你娘是故意讓你來我的心吧?”
他才回到福王府,便聽謝閔回稟了魏姝和昭兒的近況,知道昭兒病了,看過幾天大夫。聽謝閔說昭兒已大有好轉,謝蘭臣便并未太在意,昭兒邊不缺伺候的人和大夫,總歸不會有什麼大礙。
但等他親眼看見消瘦了一圈的昭兒,以及昭兒吃藥忍苦的模樣,還有那些特意留給自己的糖,心底忽然涌起一從未有過的。
謝蘭臣天生淡薄,并非是他薄,也不是他不懂喜怒哀樂,而是——如果給每一種都定下一條準線,超過了就是喜歡或厭惡,他的那條準線,大概要比尋常人高一些。
從小到大,真正能讓他生氣和興趣的事都不多。
為此,小時候生母林氏總抱怨他不親近父母;他有一段時間也不能理解,為什麼會有人輕易便被幾句話激怒,又被幾句話說得熱淚盈眶。
不過,這種天給他帶來的也不全是壞,至打小他便被人稱贊溫和大度又沉穩,很有大事的風范。
謝蘭臣之前照顧昭兒,更多的是出于一個父親的責任。
他雖然不能像魏姝那樣昭兒,卻知道一個好父親該做些什麼。在徐子期沒丟失之前,他的父親靖西侯便是這樣照顧他的……
但是此時此刻,謝蘭臣倒是頭一次真正會到了些為人父母的心。
很難形容,也不全是愉悅。
謝蘭臣拈起一塊兒琥珀糖放進里,細細品嘗,等到吃完才評價道:“好吃的。”
見謝蘭臣喜歡吃自己的糖,昭兒當即開心地笑彎了眼。謝蘭臣看著他和自己相似的眉眼,也忍不住勾了勾角。
娘又取來一對傀儡小人兒,遞給昭兒把玩。兩個傀儡人偶是福王送給昭兒的新玩,高僅到昭兒膝蓋,五卻栩栩如生,都是五六歲孩的模樣,一個梳著總角,著彩,另一個卻是個穿著衲的頭小和尚。
昭兒提著兩個傀儡,看看案幾上才寫了一半的折子,又看看謝蘭臣,神猶猶豫豫,想讓謝蘭臣陪他一起玩兒,又怕會打擾到謝蘭臣。
謝蘭臣的目落在木偶小和尚喜慶的眉眼上,有一瞬間的走神,但很快又恢復如常,主接過昭兒手里的小和尚道:“爹爹陪你玩。”
“從前有個小和尚,打小便在寺廟里長大,有一天,寺廟里來了一位小公子,小公子因為犯了錯,被父親送進寺廟里反省。小和尚好不容易在廟里遇到一個和自己年歲差不多大的人,便總是跑去找小公子玩……”
謝蘭臣一邊講故事,一邊用修長的手指,靈巧地勾控木偶的線,讓自己手里的小和尚雙手合十,朝昭兒手里的總角小行了一禮,昭兒也笨拙地控著自己手里的小,輕輕了謝蘭臣的小和尚。
謝蘭臣繼續控小和尚,圍著小做些其他作,口中也繼續講述道:“一來二去,小和尚便和小公子了朋友,小和尚子活潑,時常同小公子講一些廟里的趣事,小公子也會把自己的果子糖,分給貪的小和尚。
“有一天,小公子的父親突然讓人給小公子送來了一盒糕點,很是致味。小公子見小和尚喜歡,便把整盒糕點都送給了小和尚……”
謝蘭臣說道此,略微頓了頓,才接著道:“小和尚開開心心地吃了糕點,然后便沉沉睡去,自此,再無憂怖。”
此時,靠在他懷里的昭兒,在他低沉平和的聲音里,也漸漸闔上了眼。
謝蘭臣下意識出手指,在昭兒頸側,探了探他的脈息。
昭兒貓崽兒似的在謝蘭臣手上蹭了蹭,一只手里攥著他的袖,另一只手里握著的木偶勾牌卻已經松開,將落未落,就在勾牌即將落在地的瞬間,被謝蘭臣穩穩接住,未發出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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