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溫凝看來，這真是一個再合適不過的說辭。

宜春苑名為勾欄，實則做些江湖上的買賣，並兼販賣各路消息。

宜公子神出鬼沒，查不到他多過往，更關鍵的是——死無對證。

隻要說曾經與宜公子私相授，那知道許多常人所不知道的，豈不理所當然？甚至不需要多餘的解釋，隻要一句“宜公子告訴我的”即可。

溫凝輕垂著眸子，因此並未看到裴宥原還溢滿興味的眸子，在聽到這句話的那一刻凍結，隨即是寡淡的漠然，沁涼地盛在眸子裏。

連帶著周邊的空氣都有些稀薄。

雖然沒看見，溫凝還是敏地察覺到了一異常，但抬頭，見裴宥是慣常的平平淡淡，麵上並沒有什麽緒。

“所以呢？”即便是同樣坐著，他也要比高出許多，睨著的時候眼皮微微下垂，是所悉的高寡模樣，“你想說什麽？”

溫凝抹掉剛剛劃過心頭的那異常，想到接下來要說的話，兩眼閃著點點亮：“所以我知道很多旁人不知道的啊！”

裴宥卻並未被這興染，眼眸沉沉地盯著：“比如？”

“裴宥，我早便想與你說了！”終於到了正題，溫凝有許激，“其實……其實去年，不，是前年了，前年王宅失火，王氏夫婦並未喪生啊！”

這麽一件大事，猶如一塊大石，自湖州之後一直在溫凝心頭，終於將它說出來，裴宥卻沒有想象中的意外和驚喜，反倒眸愈沉。

他盯著，聲音淡得幾乎沒有一緒：“哦？”

溫凝以為他是不信，急急道：“王宅失火那夜，宜春苑的人過去救下了他們，那兩燒毀的是他們偽造的！”

又道：“王夫人有一對碧玉耳環對不對？不算很好，兩隻上各有一個黑點，一個略大一個略小，他們辦完事，取了這對耳環回來差，我在宜春苑見過。”

溫凝說的，正是當初宜公子拿給看的信。

“他們還說王夫人心儀江南，因此離京之後先去了江南，但……宜春苑出事之後，我沒了消息來源，不知他們如今在何方。裴宥，你不妨去江南尋一尋？或者去嶺南尋一尋？”

溫凝下意識地拉住裴宥的袖子，滿目都是殷切。

一直以為……一直以為沒了宜春苑的幹擾，王氏夫婦早就與裴宥聯係了，否則一定早些想辦法把這個消息告知他。

裴宥的眼眸卻依舊沒有波瀾，將袖子由手中出：“宜春苑，為何救他們？”

“收錢辦事啊！”溫凝理所當然道，“宜春苑名為勾欄之地，實則是江湖上做買賣的地方。當時有人出銀子救王氏夫婦的命，並要求將他們送離京城，一年之不得回來……”

“誰人出銀子辦的事？”

“我也不知。客人的信息是機，宜……”

才剛剛說他二人有私，再喊“宜公子”不太合適，溫凝便道：“宜春並未告知於我。”

裴宥突地嗤笑了一聲：“宜春？”

“這是他的全名。”溫凝解釋道，“宜春苑便是由此得名。”

裴宥仍舊側目盯著溫凝，剛剛還敲打的桌麵的食指早就停了下來，五指微微收攏，雖未拳，但若仔細看去，能見到白皙皮下的青綠極為克製地繃著。

他就那麽盯著溫凝，不再言語。

空氣霎時冷凝。

溫凝終於意識到，此時的氛圍與剛剛找裴宥說話時截然不同，裴宥的神，也與剛回來時全然不同。

他盯著，黑眸裏一亮不，像是要將看穿一般。

溫凝沒由來地又開始張，眨著眼道：“我說的都是真的。還有瑞王……瑞王他在香椿街的一個小院裏養了個外室，去年都有孕了，如今孩子應該……應該已經出生了……”

的話沒說完，裴宥不不慢地站了起來。

那樣居高臨下地著，溫凝覺得迫，嗓子不自覺地變幹：“你……你譴人去查一查，自然……”

裴宥走近兩步。

他量本就高大，一站起，迫更是撲麵而來。

到底是在撒謊，溫凝難免心虛，不由自主地站起，後退了兩步。

後退兩步，裴宥便又前進兩步。

“你與宜公子何時認得？”裴宥一雙黑眸牢牢盯著。

溫凝就知會有這一遭，裴宥的子，不將一切問得徹徹底底不會罷休，這也是為何琢磨了這麽久，才終於想到宜公子這個幌子。

“很早，我及笄之前便認識了。”

“如何認識的？”

“十四歲那年的春天，我出門賞花，有一枝桃花太高，正好他路過，幫我摘了下來。”

“不是纓瑤介紹你們認識的？”

“纓瑤？我和纓瑤在洗塵宴之前才認識。”這個環節溫凝之前也想通了，“但我從宜春那裏得知有位在蜀地的弟弟，一直想接他京，便以此為條件，讓在洗塵宴上幫我。”

瞧，宜公子太好用了，所有事都說得通了。

“還有洗塵宴。”裴宥一直在往前近，溫凝便隻有眨著眼緩步往後退，“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如何得知洗塵宴上有人對爹爹不利嗎？也是從他那得知的。”

明明邏輯完，毫無破綻，裴宥的眸不知為何越來越沉。

“那你當時為何招惹我？”

溫凝退到了窗邊，再無可退，隻拿手抓住了木質的窗沿，待裴宥近，才真正看清他眼底的神。

不是步步為營的冷靜，不是心中疑得解的釋然，也沒有毫溫凝想象中的，得知王氏夫婦生還的喜悅。

他整個人極為寡淡，眸是極淡的，神是極淡的，就連鼻骨側邊的那顆小痣，都淡得幾乎看不出來。

他輕輕俯，五指發間，托起的後腦。

連聲音都是那麽寡淡：“溫凝，你惹到我了。”

下一息，匿在寡淡之後的怒意鋪天蓋地，隨之而來的是近乎強的齒。

溫凝猝不及防被人銜住雙，更沒有任何防備地任人長驅直，整個人直接懵住，直到的呼吸都幾乎被攫走，才猛然回過神來。

不待掙紮，裴宥已經放開，掌住後腦的手卻並未鬆開。

“溫凝，你把我當什麽？嗯？”再次欺下來。

溫凝嗚咽一聲，猛地將他往外推。

裴宥瘋了嗎？

告訴他那麽多事，他知道王氏夫婦還活著，不應該欣喜的嗎？他知道了瑞王的把柄，不應該趕把徒白喊過來，讓他去調查核實嗎？

他為什麽要親？！

窗戶雖是關上的，到底是可活的，溫凝一掙紮，窗木之間嘎吱作響。

裴宥直接將兩手剪在背後，越掙紮，他便越發用力。

可笑。

簡直太可笑。

他每次都在上，做可笑的無用功。

憂俱他，恐排斥他，縱著容著，妄圖徐徐圖之。

結果便是的無視，的不在意，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騙。

“朋友？”裴宥將溫凝裹挾在那小小的一方空間裏，稍放開，在耳邊低笑，“裴宥何曾如此小心翼翼地討好過朋友？溫凝，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溫凝的被放開，手卻還被他扣著，掙得眼都紅了。

裴宥卻並不鬆懈半分，隻放開了被迫仰起的腦袋，卻又轉手起的下頜：“有過一段極為親的過往。”

他嗤笑一聲，眸子裏沉得要溺出水來：“如何親？有你我這般親嗎？”

溫凝心中警鈴大作。

是知道的。

裴宥平日極為理智，極為冷靜，緒波都極有。可越是這種理智冷靜的人，發起怒來越是不可收拾。

現下他顯然正怒在極，越反抗，事態隻會越糟糕。

這種虧吃過太多了。

溫凝幹脆停下掙紮，才剛一服順，親吻便再次排山倒海。

的本意隻是讓裴宥盡快冷靜下來，可齒接，不反抗，便意味著接納，裴宥原本的怒火很快轉為另外一種滾燙的緒。

鼻尖畔，全部都是裴宥的氣息。

溫凝原本清醒的意識，都要被他那滾燙拖得下水，覺得這種覺如此悉，卻又想不起在哪裏經歷過，隻實在承不住的時候掙了一下。

這一掙，裴宥竟然放開了。

溫凝大口著氣，恍惚間眼前的世界都虛幻了，尚未清醒，便聽裴宥在耳邊息道：“懂那麽多，也是他教的麽？”

他俯將打橫抱起：“我便來看看，你與他到底親到了何種地步！”

裴宥真是瘋了！

溫凝隻覺上輩子都不曾見過怒意至此的裴宥，哪怕出逃被逮回來，他的怒火也是尚有理智的，可現下……他卻像被什麽迷了心智一般。

不止是怒火，隻是怒火不至於此，還有什麽？

他……在吃醋嗎？

他如此在意裏和宜公子的過往，是在……吃醋嗎？

這個認知讓溫凝心頭猛地一陣瑟，裴宥對，何時到了如此地步？

他將放在榻上，果然不再滿足於隻糾纏的舌。

他今夜不知去了哪裏，在屋待了這麽久，上仍有濃重的氣；沐浴完，隻換了一輕薄的襦；他傾下來，渾的冷便穿過紗，匝匝地下來。

溫凝整個人都是茫然的，無措的。

不明白事怎麽會變這個樣子。

費盡心思想到了這個說辭，滿心歡喜地想著日後隻要說“宜公子告訴我的”，便可以將所有的都與裴宥分。

以為他們終於找到了一種能讓雙方都舒適的相方式，以為他們日後也能一直那樣平和地相下去，卻原來，都隻是的想當然罷了。

直到裴宥的氣息離開脖頸，開始往下蔓延，溫凝才猛然回過神來。

“我不喜歡你這樣。”溫凝低聲地呢喃，聲音止不住地哽咽，“裴宥，我不喜歡你這樣。”

不喜歡他這樣，讓想起一些，非常不愉快的回憶。

不知是這麽久的服順讓他的緒有所緩和，還是他聽到了的哭腔，他的作停了下來。

他輕輕撥開麵上的散發，捧起的臉：“是不喜歡我這樣，還是不喜歡我？”

聲音沙啞，眼尾還見的有些微發紅。

溫凝心中突地就湧起一怒氣，明明欺負的人是，他倒還委屈上了？

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一把就推開了他：“我就是不喜歡你！我為什麽要喜歡你？我最討厭的就是你了！”

起床上的枕頭就往他上砸：“你走！我不想見到你！”

明明隻是一片好心。

也不想將自己說得那般不堪，還未及笄就與風月場所的男子來往甚。

可誰他凡事都喜追問底？誰他上輩子那樣待？誰他偏要咬著“小雅”不肯放？

除了不顧名聲出此下策，還能如何？！

溫凝的枕頭沒有砸中裴宥，而是打掉了榻邊並排在一起的兩盞燈。

整個臥室突然便暗下來，連帶著剛剛躁的氣息一瞬變得冷寂。

裴宥也仿似理智回籠，側坐在榻邊，眉眼下垂，斂住了眸底的全部神思。

良久，他抬眸，淡淡掃了眼溫凝頸間的斑駁，複又垂下。

“抱歉。”他站起，背對著溫凝，卻遲遲沒有抬步離開。

溫凝也不似剛剛那般憤怒，無聲地掉眼角沁出的眼淚。

誰都沒想到這個夜晚會變這個樣子，沒想到，裴宥也沒想到。

月過窗欞橫亙在二人之間，清冷幽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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