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比蘇南枝更清楚，權利對於蕭瑜來說意味著什麽，沒人比蘇南枝更知道，蕭瑜為了坐上太子之位，曆經多腥風雨。

怎麽可能就這麽容易放棄！

蘇南枝凝視著蕭瑜那張俊潤如玉的臉，道：“請太子移步神廚樓，小聚議事。”

“好。”蕭瑜答應。

……

皇城街上。

蕭瑜與蘇南枝步行前往酒樓。

蕭瑜從懷中掏出碎銀，買了攤販新出爐的糕點，尚且帶著熱氣，滾燙噴香,灑了黃桂花點綴。

“我記得，你最喜歡桂花糕。”他遞給蘇南枝。

蘇南枝遲疑了下，接過去，嚐了一口，香細膩，口即化，滿舌尖皆是清甜。

二人走進神廚樓，選了二樓靠窗位置。

蕭瑜接過小二遞來的菜譜，按蘇南枝的喜好，點了一桌菜肴：“梅幹菜扣,西紅柿炒蛋炒好後把西紅柿挑出來。”

蘇南枝無甚食，沉默了幾瞬，問道：“太子殿下，所作所為，究竟寓意幾何。”

“為了你。”

蕭瑜提壺斟茶，遞給蘇南枝。

蘇南枝問的直接，蕭瑜也便開門見山，他不想兜兜轉轉、彎彎繞繞了。

“為了我？為了我什麽？”蘇南枝不信，從始至終都不信，他會對自己有。

蕭瑜但笑不語，垂眸凝視窗外深冬的天空,飄著小雪，除夕將至，老老紛紛掛門掛紅燈籠、剪紙，凝視了好一會兒，他那雙深不見底的桃花眸，凝蘇南枝，說道：

“我，心悅於你。

”

“心悅於你，兩生兩世。”

時間仿佛停止。

周遭的車水馬龍之聲，在這一刻全部消失。

蘇南枝眸裏閃過不可思議，在揣測對方說這話的可信度有多。

蕭瑜給看掌中的箭傷，微挽袖袍，出昨夜救所的刀傷，他淡淡笑著：“這還不足以說明，我你嗎？”

“我……不信。”蘇南枝搖頭，指尖在劇烈抖。

一個前世多次利用蘇家的謀權者，一個前世曾把真心踐踏在地的薄寡義之人，說。

就像賭博，說戒賭。

就像毒販，說戒毒。

暴君沒有心，重生就有心了？

“那要怎麽樣，你才肯原諒我？”他極輕地問，但語氣聽起來，像有些要哭。

“在你數次救我之後，我已經原諒你了。可之事，與原不原諒你無關，我與你不可能。就算你放棄所有，贅北狄也不可能。”蘇南枝道，“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有些背叛、有些利用，一次就能把人心傷。”

“對不起。”他道歉。為前世和前半生所作所為，道歉。

天街下起了雨飄雪。

行人紛紛跑回家。

蘇南枝食全無地結束了這場午膳。

忽然起走出酒樓。

蕭瑜追在後。

走一步，他追一步，二人保持恰到好的距離，然後這一步，卻是蕭瑜永遠追不上的一步。

路過四下無人的圓拱石橋時，地麵鋪了層薄薄的涼雪。

蘇南枝站住腳，看向細雨霏霏、小雪紛飛的護

城江。

心緒從未像此刻這樣複雜。

犯錯者的贖罪，往往都能震撼害者。

聽見後男子，微掀袍擺，在四下無人的橋上，緩緩跪下。

他問：“這樣……能原諒……我嗎？”

“跪下，就可以把一切傷害，輕描淡寫的抹除嗎？”蘇南枝轉頭。

“要麽我，要麽殺了我。”蕭瑜從袖中拿出一柄鎏金匕首，雙手敬呈給蘇南枝。

他跪在靜謐無聲的冰冷雪地裏。

他墨發袍染了雪，抬頭，漉漉的桃花眸深深凝視蘇南枝，紅著眼，脆弱一笑：“殺了我。”

“你瘋了。”蘇南枝搖了搖頭。

“要麽我，要麽殺了我。”他聲音悲涼地重複。

“不……”蘇南枝搖頭，“我不可能你，也不可能殺了你。”

“不我，與殺了我無異。”

“蕭瑜，你站起來。”

“殺了我……”

“你起來……”

蘇南枝閉眼，深呼吸一口氣，將匕首扔在他腳下：“天冷，要跪便跪，隨你。”

蕭瑜看著扔到腳邊的匕首，心痛至極，宛若被人一刀刀淩遲。

從未，這樣，心痛到想死。

他獲得的原諒，卻永遠做不到讓心回意轉。

蕭瑜看著蘇南枝離越來越遠，他撿起匕首收袖中，跟在蘇南枝後，不遠不近地保持距離。

蘇南枝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視線停留在一道略有些悉的子影上。

那子，是蕭沉韞邊自稱淼淼的子。

孫思淼邊站著蕭沉韞。

二

人同行，孫思淼穿著白，蕭沉韞穿著白袍，看上去很般配。

般配的讓蘇南枝想撕碎他們。

孫思淼手肘挎了個竹籃，竹籃裏裝著麻子點點的老梨，笑著說道：

“這些都是二十年以上的老梨樹結的果，對咳疾見效很快。淼淼回去之後，便將它們熬梨膏，於王爺咳疾大有裨益。”

孫思淼見蕭沉韞麵發僵不語，順著他視線朝前一看，見到了一襲淺桃紅大氅的蘇南枝。

前天蘇南枝一灰土，孫思淼沒來得及細看，今日看見後，眼中難掩驚豔。

蘇南枝未施黛，隻穿了一淺桃紅大氅，氅擺繡著大小不一的細碎小花，襯的蘇南枝若凝脂、白貌，端端往雪地裏站，便勝卻人間無數景。

孫思淼有些自行慚愧，認出了蘇南枝便是攝政王妃，也是當今北狄嫡公主。

上前兩步，乖巧地行了禮，隨後無聲地退避幾步，給蕭沉韞和蘇南枝留下獨空間。

細雪紛飛裏，蕭沉韞和蘇南枝隔著人群四目相，唯餘失。

蕭沉韞失地移開視線，轉就要離開。

他們之間，何時變了這樣？

他們的，就這樣經不住考驗嗎？

才三個月而已啊……

蘇南枝腦海中又響起了狄窈說的那句：蕭沉韞要登基稱帝，遲早會三宮六妾，而你是朕的嫡公主，又怎麽可能和其他子共一個丈夫？又怎麽能因為一個男人，和其他子爭風吃醋？

做不到心平氣和地和其他子分蕭沉韞。

也做不到，眼睜睜看著蕭沉韞納妾。

沒有帝王不納妾的。

本可以做王，獨立實現個人價值，就不可能、也做不到和其他人爭風吃醋。

好不容易逃出四四方方的後宅，一步步走到今天，又怎麽可能因為男人，把自己重新關回高築圍牆的後宮。

蘇南枝眼睜睜看見蕭沉韞離開。

親眼看見，那個子跟在他後，二人比肩而立，郎才貌。

蘇南枝雙發，渾乏力，像是被去了三魂七魄，失地跪坐大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