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兩隻刺蝟（三更）

方才便覺得這人古怪，這會兒一說話，更古怪了。

姬無鹽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寧修遠，總覺得這個人跟魂都丟了似的，說話也支支吾吾的，跟個木偶傀儡似的。後知後覺地問，“你……這是怎麽了？”

上的手輕輕攥著，他仍舊沒有抬頭，“沒什麽……”

若是易地而，寧修遠知道自己會做同樣的選擇，在暴和傷之間，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一個酒肆琴師可以漂亮到傾國傾城，可以琴技卓絕到舉世無雙，可萬萬不該還會武功。

燕京城裏……容不下這樣危險的存在。

可理解是一回事，發生在自己上是一回事，發生在姬無鹽上……卻是另一回事。

“我想說的是……就算暴了也沒關係，我總能護著你。”他說。

出乎姬無鹽的意料之外。

寧修遠這樣的人，何時會低著頭說話了？

這個看起來心事重重的男人，像是有座大山在他脖子上讓他不得不維持著這個僵的姿勢。他的驕傲似乎是被什麽打散了，抑又沉悶。

聽他話裏的意思，是因為……自己？

雖多有些不大理解，但這一刻還是覺得有些溫和熨帖，斂著眉眼扯了扯蒼白無的，隻是因著疼痛，這個作做起來有些難看，說，“我總不能一直讓您護著。您既然知曉我的份，便也一定知道我此行的目的……這件事太大了，三爺，您不該同我牽扯在一起。”

寧修遠倏地抬頭看去。

床榻之上的姑娘，微微側著看過來，彼時聽言語如常，這會兒看著膛起伏間才知說這些話耗費了多心力。可藏地，隻是，藏地不太好，捉襟見肘。

他們從未這樣正兒八經地說過話，總是小心翼翼地提防著、試探著，偏又仿若宿命般的，被吸引著、想要靠近著。

兩個並不擅長於給予信任的人，像兩隻刺蝟。

如今，寧修遠自覺已經明確了心意，決定收起滿的刺，去靠近、擁抱另一隻同類，可對方卻說，不該同牽扯在一起。

瞧瞧，這什麽話？！

他冷哼，骨裏的驕傲一瞬間迸發出來，帶著足夠傲世天下的睥睨，“你覺得我會怕這些事？上寧，如今你且聽好了，這次你傷，我自覺責任重大，未曾護你周全。但今日既然把話說開了，那我也不同你拐彎抹角的，我早知你底細，卻從未阻撓你半分，過去是，如今是，往後……亦是。你想做什麽，盡管做，即便暴了，我自會替你善後。”

都是刺蝟，沒道理一隻張開了肚皮要去擁抱，另一隻還蜷著子豎著滿的刺。

他不說喜歡，不說鍾，不做上的任何許諾，他隻想要先學會信任，信任自己。於姬無鹽而言，信任的夥伴，遠比心儀的對象要重要得多。

“你……”姬無鹽眉頭越皺越擰，半晌，近乎於目瞪口呆，“你瘋了？”

“寧修遠，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是誰？寧國公府走到如今的地位不容易，它不是無堅不摧的，你是想要它和上家一樣嗎？”

連名帶姓地他，因著激，嚨裏湧上一甜膩的味道，死死著不願咳出來，隻努力穩定著呼吸。

因著用力，能夠覺得到左肩膀有些裂開，在上緩緩流，簌簌地，像無數隻螞蟻極慢極慢地爬，皮疙瘩都起了一層。

蒼白的臉也起了一層依稀的緋，像喝了酒。

寧修遠瞬間就察覺到了，即便心裏有氣，卻也隻是氣了自己，斷斷不敢這個時候對生氣，隻在床邊坐了，小心翼翼地調整了枕頭，歎了口氣，“別憋著。傷口會裂。”

不為所。

像是最後的倔強，不願將自己脆弱的一麵展現出來。可彼時站在門口，卻對著古厝說疼……到底是不一樣的。

罷了。

他緩緩起，背對著床榻，聲音裏裹挾著疲倦，“我去催催湯藥，順便去問問有沒有餞之類的。”

指尖及門扉，視線落在染了的指甲裏，緒沉沉著，他說，“這些年，我一直都在查上家當年的事。我總覺得甚是蹊蹺，許多事都說不通，包括……多年以後，貴妃對東宮婚事的態度。這件事，興許比你我所能想到的，更加複雜……你，不要之過急。”

說完，開門，直直朝外走去。

暮已起，橙暖的線落在這院子裏，帶著些許暖意。

寧修遠這才發覺自己竟然在這夏末初秋季裏，冷地如墜冰窖。

方才所言，都是真的。

這些年因著老頭子的關係，他也多多地關注著上家的事，最近又調查了一番，愈發覺得，上家的離京，說是被無奈之下的逃離，更像是早有打算、正巧借著貴妃的事主離開。

當今皇帝並非昏庸之輩，加之本來就忌憚貴妃一脈，如何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上家被左相打到無奈離京。

隻是，關於此事，朝中記錄也隻有隻言片語，實在查不到什麽，偶爾旁敲側擊問過皇帝，卻也從未得到隻言片語地解釋。

也因此，才愈發顯得不大正常。

院中站了一會兒，古厝端著藥進來了，邊上擺著幾顆餞。

寧修遠便沒有再出去，隻在院中候著。

沒過一會兒，便又出來了，說是吃了藥，睡了，又解釋道，藥裏加了許多安神之，怕是要睡到明日一早。

顯然，是打算趁著這個時間，去好好審一審帶回來的那位刺客。

寧修遠朝著屋子裏抬了抬下頜，“那自己知道嗎？”

“什麽？”

“安神之。”寧修遠摳著指甲裏的，懶洋洋地看了眼古厝，“那玩意兒，並非必須吧。”否則，方才也不會這麽快就醒了。

“嗯。”古厝一邊走，一邊應道，“子秋回來了，馬上就過來守著。走吧，帶你去審審。”

目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