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黑袍人（三更）

本就不是專業的殺手，骨頭不算。

即便牙齒裏的毒藥沒有被取出來，也不一定有勇氣求死，何況，家裏還有一個癱瘓在床的老母親。

對方讓自己辦事，承諾即便自己死，也會幫著照顧母親、替母親養老送終。可他其實心裏頭也清楚，養老是不可能養老的，估著會直接送終。

隻是，他們這樣命於人的人，生死何時得到自己做主了？

他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流了那麽多，注定是不可能活著走出這裏了，可自己到底是有些用的，興許還能換母親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他拿我母親威脅我……我母親癱瘓在床，隻有我一個兒子，若我死了，大約是活不下去的……若、若是寧大人願意將我母親救出來，找個人照顧，直至終老，我、我就告訴你想聽的。”

“你母親在哪裏？”

“西市後麵的寒坊……隨便找個人，問竇大娘……”

“好，我應你。”他說。

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繁冗的承諾，隻簡簡單單四個字。絡腮胡卻似鬆了一口氣般，扯著角笑了笑。

隻是，他沒有牙，一笑起來又是一口沫湧出來。

寧修遠古怪地打量了一眼古厝，有些疑，到底是沒有問出口，隻收回了目看向絡腮胡，“說吧。”

“我的確是道宗教的人。我是一年半前加的道宗教，他們說天師是神醫，道宗教是上天派來拯救苦難的黎明百姓的……咳咳……後者我是不信的，即便真的有神明，神明也不會眷顧我這樣的人……但母親癱瘓多年，即便是旁門左道，我也想試一試。”

加一年半，但那位癱瘓在床的母親仍然癱瘓著，寧修遠後退一步，抱著胳膊總結，“由此可見，前者看起來的確像旁門左道。”

“咳咳……是啊……”他笑，笑地比哭還難看，一邊笑，一邊咳，“母親之前隻是癱瘓。後來……不僅癱瘓，還傻了。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糊塗的時候連我都不認識，哭著喊著打我、咬我……清醒了看著我的傷口又抱著我哭。”

古厝突然抬頭看了看外頭，有些無於衷地提醒道，“你的時間不多了。挑重點。”

寧修遠又看了他一眼，方才就覺得這廝好像是準地控製了力道，準到什麽程度呢，弱一分，不解氣，重一分，來不及代言。若真的能做到如此地步，這個人……倒是有些本事。

“好……我說。”絡腮胡支了支子，借著牆壁坐地稍微直了些，“我所知不多，和我聯絡的那個人，看起來也不像是真正的幕後之人，興許隻是一個手下，又或者，隻是一個手下的手下。”

“都是他來找我，我卻不知如何去找他……他第一次來找我是在半年前，後來時不時地找過幾回，也沒什麽大事，也就是讓我進山殺殺鹿啊，兔子啊什麽的……這是、這是我第一次殺人，就在昨天晚膳後，他來找我，用母親威脅我……”

寧修遠抱著胳膊不，隻聽他說，說到哪是哪。

古厝卻沒什麽耐心，隻在乎自己關心的，“那人什麽，或者有什麽特征？”對方這半年來，殺的是人是兔子，他半點不關心，若是今日這劍刺的真是那郡主，他古厝眉頭都不會皺一下。旁人生死，與他何幹？

“我也不知道他什麽，他從來沒說過自己名字……當然，也不可能說……咳、咳咳！”他咳地愈發地厲害，沫一口一口的湧出來，明顯行將就木的狀態，“每次出現，他都裹在一件很大很大的黑鬥篷裏，那鬥篷空的，那人應該很瘦，很瘦很瘦……咳咳咳！”

他一手撐在地上，眼前一陣陣地發黑，他了很久才說道，“那人聲音很難聽，暗啞，卻又尖銳，像是從嚨裏出來的一樣……”

“我能想起來的，就這些了……”

古厝轉就走，走了一半，指指方才心月端進來的晚膳，“寧大人若是了，就快些吃，吃完就離開吧。您曉得的，姬家夜間不待客……至於這個人，你也不必帶走了，他活不過今夜，大羅金仙來了也救不回來。”

挑眉，雖然知道這是事實，但就是覺得古厝的樣子有些欠揍，“陳老也救不回？”

“嗬……”古厝笑笑，手中提著那染了跡和碎的鞭子，出了門檻，“若非我攔著，第一個弄死他的，就是陳老。陳老吩咐了，若是這人活過今晚，那明日就是我的死期。”

姬家的小丫頭，打小古靈怪討人喜歡，莊子上的一眾老人都將當親孫養著的，誰敢一手指頭？

此事若是發生在雲州，莫說一個刺客的命，就是整個雲州都要抖三抖。

……

果不其然，古厝離開後不足一炷香的時間，絡腮胡就死了。這一點，讓寧修遠愈發確定，古厝就是算著時辰來的，預留了對方代事的時間，代完，就去死……完全來不及找大夫。

他死地很安靜，其實這一炷香的時間裏，大半時間他已經沒有意識了。

寧修遠帶走了他的，經過驗才發現，這些鞭子看似隻及皮，其實早已重創肺腑。

古厝……一個一直以來都被寧修遠低估了太多的男人。

他看著手下連夜遞過來的報告，笑著搖了搖頭，“這小小姬府，倒真是臥虎藏龍，藏了一個神醫世家的天才，還有一個不明份的用鞭高手。”

“什麽用鞭高手？”寧修賢推門而，就聽到這麽半句。

“沒什麽。”寧修遠若無其事地將手中報告擱進手邊屜裏，“大哥怎麽來了，這個時辰，您該就寢了才是。”

沒好氣地在他對麵坐了，倒也沒注意他方才的舉，斜了一眼，“我倒是想睡啊！可你自己看看你都惹了什麽七八糟的事，這狀都告到我這裏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