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煙這邊的客人由嬤嬤招待著,時歡一時間也沒什麼要親自費心的,便陪著老爺子和談均瑤一道喝茶聊天。
風和日麗,廊下微風拂面,倒也愜意。
沒一會兒,就見青冥閉著眼進來了,隨行的小廝將人送到,就低頭退下了——大家都知道,大師若非到了萬萬不得已的地步,是絕對不喜歡旁人攙扶的,他不愿自己顯得同旁人不同。
太傅遠遠地就擺手,招呼道,“大師、大師快來,一道喝茶。大師是貴客,平日里也沒什麼機會坐在一起喝一杯的。”
青冥舉步朝著聲音走去,林叔候在廊下臺階搭了把手將人扶上廊下。
青冥對著太傅施禮,“是……今日叨擾了。”
“您著實太過于客氣了。”太傅起還禮,明知道對方看不到,卻也并未疏忽了半分,禮儀完畢,他手相托,卻也沒有及對方手臂,只約令對方多覺得到,“大師,請坐。”
青冥依言坐。
時歡倒了茶擱在他手邊,彼時同他會面時所見的方位,含笑說道,“前日在清合殿叨擾了杯茶,今日大師可嘗嘗我時家的茶。”幾分客套,幾分稔,還有些不易察覺的俏皮。
“素來聽聞大小姐茶,想來是深諳此道的。今日倒是青冥趕巧,寵若驚了……”說著,竟是格外確無比地,端起了那杯茶,輕輕抿了一口,道,“好茶!”
太傅挑了挑眉,并不明顯,看了眼時歡,又看了眼大師……青冥平日里雖客套卻疏離,除了顧辭并不親近任何人,溫和、有禮、寡言,偏偏這會兒的話明顯多上了許多。還有那茶杯的位置,想來也不可能只是巧合吧?
他記得,自家這丫頭和大師并無幾分私,彼時大師收含煙為徒他就有些意外,如今看來……這私比自己認為的還要深幾分。
“我家丫頭那點兒伎倆,如何能擱在大師面前獻丑。”太傅呵呵一笑,不聲地將對方從頭打量了一番,才又斟酌著旁敲側擊,“彼時那收徒之事,也是這丫頭求上門去的吧,著實是魯莽,幸得大師好說話,不同一個孩子計較。”
他想,興許是看在顧辭的面子上,畢竟,那兩位好,是舉世皆知的。若是如此,自己這邊也不能太著臉,客套話總是要說一些的。
卻見青冥搖頭,“無妨……含煙是個好姑娘,我清合殿素來冷清,有了之后,倒是愈發熱鬧地……像個家了。說起來,還要謝大小姐,將含煙送到清合殿來。”
又是如此……
若是平日里,想必大師最多“無妨”二字,何時這般心思周全地為他人尋了借口與臺階。這似乎已經不是看在顧辭的面子上了……
太傅雖意外,卻也知再問下去便多有些不禮貌了,他一邊招呼著青冥用茶,一邊卻又百思不得其解這兩人何時來的。不過顯然,這到底是一件好事。
喝了茶,留了飯,聊了一些棋方面的話題,不得不說,大師到底是大師,即便是太傅,這一番聊下來也是酣暢淋漓,頗有些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的味道。
然后才恭恭敬敬地將人送走。
彼時府上的客人都已經離開,大紅的燈籠還掛著,紅錦緞都扎在沿途的石燈籠上,喜氣洋洋的。
安靜,又熱鬧。
太傅站在院子門口,看著青冥離開的方向。
畢竟只是府上的一個丫鬟,是以也只是出門的必經之路上扎了些大紅錦緞,太傅院子門口自然是沒有的。只是從此往外看去,倒是能看到一些。
太傅看著那,眼底染了些許紅的倒影,他看了許久,才轉朝里走去。
林叔扶著,便聽老爺子突然格外傷的嘆了一口氣,問及,卻又搖了搖頭什麼都沒說,只往里走去,彎著背,步履蹣跚。
大紅多為喜,熱鬧、張揚。
可一直到這一刻,看著不遠的紅,看著有些安靜和寂寥的氛圍,太傅才后知后覺地,有些難過起來——還有一個月,歡歡也要出嫁了。
也是這般地,鑼鼓喧天,人涌,人人見面都先道一句恭喜,多麼熱鬧、多麼喜慶,新郎倌還是朝中熾手可熱的青年才俊長公主獨子名滿天下的公子顧辭,可不就是最最滿的一樁婚姻?
可……之后呢?
這些喧囂之后呢?客人離開之后呢?
只會留下這滿地的紅……而那丫頭,卻已經嫁做人婦,即便仍舊近在咫尺,可還是不一樣了。以前,這里是的家,往后,是這里的……客人。
太傅拄著拐杖,緩緩步上臺階。踩上最后一級臺階的時候,他頓了頓,突然喚道,“老家伙啊……”
林叔趕上前半步,“老爺,您說。”
“還有一個月……歡歡就要走了……你說……”張了張,沒說下去。
林叔沒聽清,“您說什麼?”
太傅又嘆了口氣,抬頭看了看欄桿上的雕刻,輕聲說道,“彼時……那孩子嫁進宮里的時候……你說,我是什麼緒呢?”似乎過于久遠,都已經快忘記了。
“娘娘?”林叔愣了愣,看了眼太傅,言又止,最后還是耿直說道,“您將自己關在書房里三日,誰都不讓進去,只有彼時夫人給您送過吃食,說您……說您……在哭。”
太傅豁然回首,一時間鎮定地連傷都悉數消失殆盡,“什麼?!我哭?!”
“嗯……”
“怎麼可能?!”
“夫人是這麼說的……說,幸好您只得一,不然的話怕是更加多愁善一些,后來,大小姐出生,夫人一邊哄,還一邊笑話,說您待地大小姐出嫁,怕是要連著哭上好幾日把未名湖的湖面都哭地上漲了才是……”
說完,林叔自己笑了笑,笑著笑著,表卻也耷了下來,喃喃道,“夫人……夫人其實也很想親眼見著大小姐出嫁的。”
“是啊……”太傅嘆了一口氣,抬腳往里走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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