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劇組比作一個小型的社會橫切面。
寧衛民所頻繁接的導演、演員、各組負責人,無疑都是居於上層的階級。
這些人走到哪兒都是能被奉為上賓,是可以與當地的幹部和土豪們共同列席的。
他們彼此間能聊得歡、得來,也屬正常。
但對於劇組的基層人員,比如對於場工這樣的糙人,甚至最底層的群演,寧衛民也有良好的人緣,甚至口稱讚的口碑。
這就不能不讓那些不了解的人,到吃驚和意外了。
畢竟像層次這東西雖然看不見不著,但卻是實實在在存在的人際隔。
這些人是寧衛民日常接不到的,又沒有一起同的機會,而且各方面條件差距那麼大,怎麼會平白無故給他發好人卡呢?
其實啊,看著奇妙,說破了非常簡單。
不外乎寧衛民為人大方,且能以起碼的尊重對待每一個人。
康德作為師父,在寧衛民出國前反覆叮囑他的那句話——「人下人時,要把自己當人,人上人時,要把別人當人」。
寧衛民算是記在心裏了,並且長期以來都力行,這才獲得了足足廣大勞人民的真心認可。
沒錯,寧衛民確實是有錢。
去日本也就短短一年,他就已經混了億萬富翁,腰包鼓得幾乎可以到膀胱,要是普通人或許一輩子也花不完這些錢。
所以他來探班,不但給劇組帶來了三輛房車,而且還用一車西瓜和一車玉米給全組人做見面禮。
但這份大方和豪爽可絕不能說只是因為一個人有錢才造就的。
有錢人很小氣的比比皆是。
遠在天邊的且不說他,就說這近在眼前的日本人吧,小氣完全就是刻在骨子裏的。
有一個算一個,目前的日本人可是舉國都活在罐兒里呢,趕上經濟泡沫的大好局面,怎麼都來錢。
而且工資水平都快追上國了,那麼多工作人員賺的錢都不。
一個鬼子最一天上萬円的工資,足夠華夏的知名演員掙倆月的。
要對比劇組中華夏的工作人員,連個掌燈的日本電工都算是富翁。
何況華夏價又低,小鬼子一天的工資就夠他們請同組華夏同事一禮拜的客。
但從沒一個日本人會自己花錢請同組人喝咖啡飲料、吃點心的。
松本慶子雖然寬厚待人,但是老闆,是投資人,又深寧衛民的影響,完全就是個特例,
真要論鐵哥們般的戰鬥誼,那還得看華夏人。
在劇組裏只要彼此是搭檔,華夏的工作人員能好得影形不離,就是有碗粥,那也得大家勻著一塊兒喝。
華夏人還有好客的傳統,從周邊村子裏買來的蛋、烤土豆,也有人分給這些日本人的。
而日本人的回禮不過是一些小的不能再小的東西。
什麼皂、牙刷、剃鬚刀,都是酒店提供的玩意,甚至還有人拿出拿出一包五六的米花打發人的。
這些玩意送還不如不送,哄三歲孩子倒是合適。
或許有人會認為這是文化差異所造的,日本人習慣AA制,國人吃慣了大鍋飯。
而且還會有人說,窮大方窮大方,正因為國人的窮,普遍缺乏理財意識,才會這麼大方,這其實是不夠明的表現。
真要是有誰這麼想,那可就純屬扯淡了。
是,日本人互相往都講AA制度沒錯。
可寧衛民所認識的那些日本人,無論是請他吃飯,還是在他的飯店裏消費請客,哪個不是花錢如流水?
就連東基業的分店店長,都知道要請他去銀座吃三萬円一人的壽司包餐。
大和觀和野村證券對他就更像孝子賢孫了。
一個是金銀珠寶拚命送,另一個送的是豪車。
寧衛民絕對肯定,這些人無一個也沒這麼對待過他們自己親爹親媽的。
那為什麼會如此?
不外乎是有所圖謀的市儈使然罷了。
對於能給自己帶來好的人,不惜窮盡其力地討好。
對於沒有實際好的人,哪怕是至親好友,就奉行AA制度。
這就是高度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價值觀。
要不說日本社會冷漠呢?
因為大多數日本人,只知道有就是娘啊。
如果還不信的話,大可以看看日本社會目前的「資本主義」現象。
這時候的日本適婚男可沒有三十年後,宣稱泡妞也是AA制度的骨氣和堅持。
男滴,別說要承擔泡妞的一切費用了,開銷了還不行呢。
名車,花束,貴金屬,高級餐廳,高級酒店,一樣不能。
請孩吃一頓正餐不能於五萬円,平均一人十萬的也屬於正常。
小禮品不能低於一萬円,三四萬円最宜。
一個月三場演唱會,一周一場電影屬於常態化。
甚至這還不算,五隻狗被一個人分頭牽著繩子溜的現象也開始泛濫。
反過來寧老闆就不一樣了。
流贖買海外文無償捐贈給國家,還是給街道修廁所,賠本辦書社。
全都盡心竭力,卻又深藏幕後,不圖利,不求名,哪件事也沒存丁點兒的私心。
即便是像把皮三廠定為拉桿旅行箱的服務商,還有探班劇組送來的這些質,論起來的確存有一定的功利,他是作為商業項目來運作的。
那他也是把道義和責任擺在利益之前,保持了自己的守。
什麼站著掙錢?
不是說不諂,不跪就夠了。
而是在創造經濟效益的時候,還能創造出好的社會效益。
像寧衛民這樣的才是。
就憑這一點,他已經強過太多的著名企業家和影視名流了。
何況對於他來說,那一車西瓜和玉米也只是開了個頭。
之後的數天裏,他還多次出錢,為劇組採購了速食麵、各類罐頭,運送到了外景地,用於改善工作人員的生活條件,作為後勤供給的輔助。
而且關鍵是人人有份。
哪怕場工和群演們也分到了手,吃到了他們肚子裏了。
要知道,對於劇組中地位最底層,誰都可以呵斥幾句,指手畫腳的場工和群演來說。
劇組最多的是充大個兒的,越權管事,隨意指揮或苛責他們的人。
絕有劇組人員會像寧衛民這樣和他們說話客客氣氣的人。
尤其是分發吃喝的好事和降溫福利哪兒能得到他們?
說句不好聽的,就因為不是正式在編的人員,就連他們自己都接那種不平等的地位。
可寧衛民偏偏還能想到他們,這簡直不可思議。那怎麼能不呢?
特別是在正式拍攝隔河激戰的那場戲的時候,因為現場沒有足夠的姜和紅糖熬薑湯。
寧衛民擔心群演泡在水裏會生病,主為他們屈,不但說服中日兩位導演多等了一個小時再開拍。
而且他是自己開車專門為大家還跑了一趟市裏。
才及時採買來了大批生薑、紅糖,最終保證了所有群演拍完戲后能有碗熱乎乎的薑湯暖子。
至此,經過這件事後,所有的群演背後無人再拿寧衛民和主演的事兒溜舌頭了。
反而看待寧衛民,眾人目均有激之意。
等到寧衛民離開劇組的時候,更是引得不群演主站立起來,分佈其車兩邊,目送而去。
那場面頗有古裝劇里,百姓送清掛靴,送萬民傘的意思。
因為對他們來說,寧衛民已經不是什麼財神了,而是菩薩。
至於對於寧衛民本人來說,這一趟最大的收穫除了見到了自己的人松本慶子,以解長時間沒見面的相思之苦。
同時完了求婚這個重要的儀式,基本算和慶子一起敲定了彼此的終大事之外。
另外他也算是有了片場探班的經驗了。
通過近距離的觀察和接,他不但對電影製作的方式和多方面開銷更了解。
對於進一步怎麼利用中日兩國不同的政策和資源去擴大影視投資,提前佔領文化版權高地,為自己未來的商業帝國,增加文化的砝碼也有了更的計劃。
可以說真是不虛此行,其意義遠比表面看上去要重要的多,旁人是絕對無法理解的。
而且關鍵是這段日子過的還愉快的。
雖然他和松本慶子都不能像那些不負責任的明星扔開劇組,跑到他們想去的地方單獨幽會幾天。
但有了專為松本慶子改造好的房車,他們待在外景地里也並不算苦。
甚至當他們兩個單獨躲在房車裏卿卿我我的時候,還憑空多了幾分野趣和浪漫。
而最有意思的是,畢竟是拍戲現場,還是戰爭戲現場,那可長的見識,可看的樂子簡直是太多了。
比如說群演們的日軍和國軍遭遇襲擊。
這種場景往往需多次試戲才能拍攝,因為十有八九會有人笑場。
明明是生死大戰的劇,但群演們的臉上卻總掛著要奔向新生般的笑容。
這要放在電視劇都是不好敷衍的錯誤,就別說電影中了。
所以無論中日,兩位導演都是氣得七竅生煙,急得五臟焚。
唯有和群演們一樣沒有經驗的寧衛民看著忍不住想要發笑,到一種穿越時空的詼諧。
還有寧衛民逐漸發現,拍攝電影的道里不但有真槍,而且裏面的確是裝有子彈的。
只是沒有彈頭,開槍有響,也有火焰,但不會傷人。
而巖石等中彈后的火花和人中彈后的單孔和炸痕、鮮,那都是煙火師的傑作,堪稱以假真,讓寧衛民不能不拍案絕。
像中彈的地方做彈著點,事先埋好小手指大小的雷管,電源引。
人中彈的效果則複雜些。
要在小雷管外麵包上漿包,藏在外裏面,纖細的電源線從袖口穿出來,由演員自己掌控。
這樣需要時就可以控制引,時間和時機都很容易把握。
炸時,外能被炸出來,屑四濺,流如注,效果相當真,讓人看著瘮得慌。
有些特寫鏡頭要求演員臉上也要濺上大量水,則是有專人躲在鏡頭下面,用噴壺噴上去的。
還有暴人中彈的彈孔效果是用石蠟覆蓋在皮上,石蠟中間挖一個小孔,塗上漿,弄出模糊的效果的。
槍火如此,炮火則是在炮筒總和彈著點分別預埋炸點做,因為炸面積大,最是消耗本。
不像三十年後的炸全都賴於電腦製作,其實花不了多錢。
總之,男人大概都有戰爭結。
能有幸參與這樣的一部人傳記的電影,置於還原的歷史戰爭場面中,寧衛民還是多有些心澎湃的。
不過就像群演們總是笑場一樣,當寧衛民發現漿包都是由煙火師用數以千計的計生用品製作之後。
吃驚之餘,再看到人中彈,漿四的畫面,天就難以再心生那種肅穆的代了。
沒轍,這就像知道了魔師的訣竅一樣。
看著炸碎的TT滿天飛,把演員一個個弄死,只覺無限喜,哪裏還肅穆得起來?
於是,外景地的槍林彈雨總,漫天飛舞的TT。
就了他與松本慶子離別之後,對於拍電影這件事,始終揮之不去的深刻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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