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7章地一千九十六章越俎代庖

葡萄常的傳人，一代料大師常玉齡的喪事並沒有辦得很風，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悄無聲息，有些凄涼。

不過，這倒不是因為錢的原因，而是由常玉齡生前的社會地位和際往來決定的。

實事求是的說，牛主任在常玉齡的後事上還是很大方的。

鑒於常玉齡對於東花市街道廠的貢獻，治喪費就給批了四百塊。

此外還給家屬發了相當於常玉齡半年的工資，都加起來，差不有兩千塊。

這筆錢已經趕上國營大廠對於因公死亡，或因公致殘的恤待遇了，絕對算得上優。

更別說寧衛民還單獨有自己的一份心意，他也給常家人送來了兩千塊。

這裏外里加起來就是四千塊。

這年頭，這筆錢哪怕大大辦一場，那也夠了。

但問題是，常家的社會關係簡單，沒有太多的客人可招待啊。

常玉齡本人，就為了守住常家料葡萄的製作方，打年輕的時候就把自己給耽誤了，這輩子終未嫁，孤獨終老。

而老人在工藝品行業的重要雖然很高，委實屬於京城料行業的代表人。

但卻因為是民間藝人，卻從沒有在本行業獲得真正的認可，也沒獲得過拿得上枱面的榮譽。

反而因為同業相輕，一直被「料大廠」刻意排斥和嫌棄。

所以工行業的相關組織對離世的消息就沒有毫重視，哪怕牛主任代表街道廠通報過去了，也沒有濺起一的水花。

至於常玉齡的親屬，雖然尚有一個侄子一個侄。

可如今這兩家人都是從事基層工作的普通人，而且厚道，都是實誠人。

那可想而知，來常家弔唁的都是什麼人？

除了常玉齡這院兒里的鄰居們，也就是屈指可數的一些親戚朋友了。

更別說這日子口兒還趕得不巧，大家正要過中秋節，現在幾乎所有京城的人家都滿懷期待準備著過節團圓。

這種時候上這種喪氣事兒，誰能高興？

人家即便不會埋怨，常家也不免心生顧忌，怕遭人嫌棄啊。

又怎麼好意思登門當喪門星給旁人添堵？

那麼有些關係一般的親友，能不通知，也就不通知了。

就是寧衛民，哪怕他替常玉齡到異常委屈，極力地張羅，非常希牛主任組織街道廠集弔唁。

但牛主任衡量再三，從人世故的角度出發考慮到況，也沒敢百分百的依從照辦。

頂多是把常家喪事的安排和消息在廠里，表示願意弔唁與否，全憑職工自願。

所以本就沒什麼必要在八寶山人民公墓租個靈堂，還要擺上花，供來人瞻仰了。

說白了，在這件事上金錢無效！

寧衛民既不能越過本家去，也確實超過了他的能力範疇。

最後他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帶著自愧和無奈，眼睜睜看著常玉齡的被冷冷清清的發送走。

而且常家人對這件事也不願意多耽擱，本著早辦早了的原則，辦得簡單且快速。

停靈僅僅一個晚上，第二天中秋節當天清晨，就讓殯儀館的車把老人送到八寶山。然後經過一個很簡單的告別儀式，就把人給燒了。

燒完的骨灰，用骨灰盒裝斂了，下葬在了一塊小小的墳地里。

墓碑矮小且不起眼，字跡草率也沒有刻任何的名頭，從此泯滅於那些麻麻的墓碑之中。

至於參與整個發送過程的常家外客，除了代表東花市街道的牛主任，代錶廠子的工會主席，以及得了葡萄常傳承的寧衛民之外，也就只有康德、張大勺、蔣三昌、鄒慶山、劉永清，馬開元，張崇明，吳玉寬，李寶善這寥寥數人了。

說起來就連他們九人，其實與常玉齡原本也並不認識，沒有多的。

完全是因為在壇宮參加了好幾次寧衛民組織的活和聚會才相識的。

但就因為他們這些人基本同屬老匠人，幾乎相同的人生際遇，卻讓他們格外惺惺相惜。

所以在得知常玉齡離世的消息后，他們都覺得無論如何也得送常玉齡這最後一程，這就都來了。

而這對常家來說，無疑是一種面上的周全。

只是也別忘了，就這幾位的年歲也不小了，在這種場合下，難免景生，聯想到自己上。

而這無疑會讓人心生「兔死狐悲，傷其類」的傷，導致這一天的生離死別更顯得傷和凄冷。

不過即便如此，在這件事裏，恐怕任何一個人，也沒寧衛民所到的神震大。

從昨天到今天，寧衛民完全可以稱得上是心如麻。

自打穿越而來，他過得志得意滿，越來越有把握能獲得完的人生，再不會有人生憾。

然而生活不是那麼簡單的，他一個凡人不可能完全把握。

他就怎麼也沒想到，這輩子偏偏發生了最讓他難以接的憾，到了無法可想的無奈。

他從沒有經歷過什麼生離死別，聚散離合，這回經歷過了。

他從沒有過人慾養而親不待，這次到了。

常玉齡老人用自己的悄然離世，教會了他什麼人生苦短，再好的宴席也有曲終人散。讓他明白了人生的本質不過是一場迎來送往。

站在常玉齡的靈前，寧衛民默然檢索著自己的靈魂。

有種從未有過的、無奈、惶，茫然，讓他重新質疑其自己的幸福，自己的滿足，自己的活法。

他原以為自己已經很了不起，做的夠多了，但現在他發現自己做的還遠遠不夠。

可以肯定，金錢可以換來奢侈的，驕傲的滿足，但留不住那些易碎的珍貴，保不住那些不該消失的功德。

癡迷於質的獲取讓他迷失，讓他沒有了進取心，錯失了回報常玉齡老人的最佳機會，他無法不從心裏鄙視自己的混沌與愚昧。

所謂豬油蒙心，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尤其看到這些參與葬禮老匠人們都已經垂垂老矣，想到他們這一生或許也會這樣默默無聞的過去。

他就更是意識到自己應該改變的契機了，如果不去做一些事，他還會辜負更多的人。

辜負對他傾其所有、不吝賜教的張大勺，對他同樣信任、鼎力相助的劉永清和蔣三昌，甚至是與之同家人、相依為命的康德……

總而言之，常玉齡的猝然去世對寧衛民影響很大，算是讓他醍醐灌頂。

所以安葬了老人後，哪怕常家人並沒有安排喪事席，寧衛民也要越俎代庖在八寶山地鐵站附近找了一家餐館，張羅大家一起吃頓飯。

當然了，吃飯肯定是其次的，他留人主要的目的還是為了說事。

首先是這一天，為了常玉齡的下葬，寧衛民可是專門把老人當初給他的東西都帶來了。

雖說老人是悄悄把東西託付給他的，可他不能真的就這麼黑不提白不提的昧了，否則日後這些東西怎麼來的，他說不清楚。

而且他也覺得不好這麼對待常家人。

畢竟是人家的祖傳東西，他一個外人憑白得了去，這事放他上他也接不了。

怎麼都顯得理虧，就跟日後那種小保姆獲贈產的事兒似的。

再加上常玉齡雖然走了，但東花市街道的料工廠還得繼續生產呢，上霜的原料就得指他來提供了。

那麼常家葡萄的方，也是一個本不可能迴避的問題，怎麼都得說清楚了。

所以很有必要今天當著常家人和大家的面兒一起理好。

寧衛民都想好了，如果常家人要把這些東西都拿回去，他二話不說，立刻當面完璧歸趙。

要是常家人同意給他了，那他也必須做出一定的經濟補償，讓在座的這些人看在眼裏都能點頭認可，這才是道理。

或許有些人認為這麼干是冤大頭，明明是能夠據為己有的東西，居然還要花錢買回來，傻不傻啊。

如果放棄更傻，那可是未來能讓人一生富貴的方啊。

其實這麼想的，只能說沒見過錢，眼皮子太淺。

可別忘了，寧衛民不是一般的小商人，而是志向高遠的大商家啊。

單指常家的方發的這點財，他還看不上眼。

哪怕目前，他能來錢的法子都太多了，他的產業鋪開的面也太廣了。

如今領悟了「和」字訣，並把這點作為第一商業信條的他，才不會像大多數重生網文里那些主角做吃不拉的貔貅，不擇手段也要佔有。

更不會認為任何一種行業和技不求進取，只要佔據了先機，就能壟斷所有好，永遠躺平掙錢。

所以對他來說，真正重要的絕不是能否毫無本地吞下常家的這點東西，永遠佔有料葡萄上霜技的專利。

而是在於他能否取信於人，在京城工行業里樹立起人盡皆知值的好口碑，讓這些頂級的匠人對他更加信賴，繼續傾力相助。

也只有如此，他才能在京城工行業里佔有更多的市場份額，持續不斷吸引來更多的人才，靠著多種高級工品類獲取長久利益。

說白了，他的胃口大到要圖謀京城工產業，而不是某一種品類的工藝品。

他的大方其實不是為了常家，而是做給別人看的，這就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反過來，他要是為了蠅頭小利喪失人品，實屬不智，更是不值。

甚至他也只有這麼麼一次機會能充分顯示自己的明磊落，過了這景兒就不是這麼回子事兒了，沒有私心也了有私。

那何去何從還用多想嗎？

無論於於理於利，他都得這麼辦。

果不其然，當寧衛民把常玉玲給他的東西當眾拿出來，訴說這些東西怎麼到了自己的手裏之後，舉座皆驚！

別說常家的人毫不知此事，對此局面瞠目結舌，其他人也都沒想到會目睹這樣的事。

太奇怪了！

誰都沒想到寧衛民明明了老人的饋贈，可當老人真的過世了，當面要居然還給常家人！

這豈不是天下奇聞！

但也正是因為這明磊落得如同「聖人之舉」，寧衛民的人品一下子就立住了。

沒人相信他說的是瞎話，沒人認為他要巧取豪奪。

反而那些老匠人眾口一詞的稱讚他厚道，就連常家人也沒有想把東西討要回來的意思。

畢竟這一次出殯，寧衛民怎麼對待常家的，已經大大超過了他們的期值。

人家現在又是當眾主拿出來的，早就佔據了理的高地。

而在眾口一詞的讚賞下，他們要手，卻顯得市儈理虧，分明是要違背逝者的意願了。

於是常家人也不願擔待上貪心反悔的罪名。

都說姑既然給了出去，那就這麼辦好了。

反正他們常家人也不打算再做這一行了，對子後人期，現在是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今後希常家能出落幾個醫生、工程師唔得呢。

而這麼一來，那接下來可就好辦了。

不管常家人想得是對是錯，今後日子長了會不會又有反覆，反正眼下是好達共識了。

寧衛民就又擺出來了當初曾經跟常玉齡提及的質補償條件，為了西太后賜給常家人的這個翡翠扳指出價一萬元。

而且同時還拍脯作保，說吃水不忘挖井人，即便是常家把方送給他了。

可只要自己還在賣葡萄常的料葡萄，那麼每年常玉齡的忌日，他都會給常家一萬塊的分紅。

就這兩個條件，再度博得了在場人等的齊聲喝彩。

要知道，寧衛民答應的這可是每年一萬啊。

在此時看來，如果他說到做到，哪怕常家兩家人今後什麼不做，都能過上吃喝不愁的富裕日子了。

這誰不羨慕？誰不佩服？誰還挑的出不是來？

這還不算，隨後寧衛民還接著來了一手在旁人看來最為豪氣，但其實也是最損的舉，以安常家人的心。

他當堂就用紙筆寫下了文書，與常家人簽字畫押，並請在座的其他人做個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