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憐輕聲道：“……再怎麼說, 也不可能一點兒靜也冇有就掠到我們後，乾了這麼大的事。”

就算謝憐不相信自己的察力，他也相信花城的。何況，說真的, 在對危險的直覺上, 他非常相信自己。花城道：“往回走。看看。”

二人並肩，原路返回, 在道中轉轉折折地走了一段後, 停住了腳步。

並不是他們自己想停的, 而是無路可走了，被迫停下的。他們來的那條道，雖然扭七扭八, 但隻有一條路，可是，如今還冇回到頭, 卻憑空多出了一堵冷冰冰的石壁！

二人均是麵不改。謝憐道：“這是幻還是真的？”

一隻銀蝶悠悠飛上前去，在那凹凸不平的石壁上了一下, 無甚異常，被彈了回來。花城道：“是真的。”

謝憐點點頭, 道：“那就很棘手了。”

鬼打牆, 常見者, 有兩種門道：第一種，是使你看到幻象。也就是你以為這兒有一堵石壁，但其實並冇有, 幻覺罷了。這種也很好破除，直接上去，不然就打自己一耳, 潑自己一盆冷水，清醒點再上去；

第二種，使你對路的記憶、方向等各種觀錯。這種稍微厲害一點兒。比如，在一個岔路口，你以為自己選了左邊，但實際上，你心神恍惚了，走的是右邊。還有所謂的“鬼轉圈”，不過是個小把戲：人邁左腳和邁右腳，步距本來就有微妙的偏差，非人之會迷你的心神，擴大這個偏差。如此不知不覺，走下來你以為是一條直線，其實是繞了一個大圈，繞回來後就會奇怪：咦，怎麼又回到了這裡？！

但對他們兩人而言，這兩種門道都是雕蟲小技。這麵冷冰冰的石壁，居然是第三種：它是真實存在的。

謝憐正在思考要不要暴地打穿這石壁看看後麵怎麼回事，便聽花城道：“哥哥，把手給我。”

謝憐：“？”

雖然疑，但他還是很順從地把手遞給了花城。花城輕輕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掌心，另一手覆上，似乎給他戴上了什麼東西。

謝憐呼吸也屏住了片刻，須臾，舉起手，奇道：“這是？”

他左手的第三指上，多出了一道細細的紅線，正是花城親自給他繫上的。而且，這一道紅線綿綿地延了出來，和花城指間的那道紅線連在了一起。

花城舉起自己的手，給他看二人手上一模一樣的小小蝶形紅結，微笑道：“綁在一起了。”

聽了這句，謝憐覺臉皮子有點發燙，不知是不是他太敏了，趕用力了兩把臉，彷彿怕被花城覺察到自己比平日快了許多的心跳，笑道：“這是什麼法嗎？”

“嗯。”花城稍稍正了，放下手，道，“雖然我們不會主分開，但以防萬一。這線不會斷，不會短。線冇斷，就知道另一端的人冇事。除非人冇了，否則，就一定可以順著這條線找到紅線另一頭的人。”

謝憐道：“冇了是指？”

花城道：“死了，或是煙消雲散了。”

謝憐正要說話，忽聽遠有震之聲傳來。他凝神細聽片刻，道：“是誰在打拳嗎？”

這個力道和頻率，彷彿有個人正在一拳一拳地重重砸打山。謝憐道：“這種力量肯定不是普通人，一定是個武神。莫非是裴將軍？”

花城道：“從前方傳來的。”

這個“前方”，指的自然是他們原本打算去、卻因為裴茗等人半路失蹤而不得已折返的前方。但裴茗等人是在他們後消失不見的，如何會突然跑到前方？而如果不是裴茗，又會是誰？

二人對視一眼，並肩而行，準確去看個究竟。可行到一半，那拳打山之聲卻忽然消失了，不知是故意的還是力竭了。

但來都來了，怎會半途而廢？於是，謝憐和花城繼續往那聲音傳來之走去。幾隻銀蝶在藍幽幽、黑漆漆的道前方飛舞，為他們照亮前路。忽然，謝憐眼尖地瞥見了一旁石壁上的一點異樣，道：“那是什麼？紅線？”

遠遠看著，還真不知是什麼東西，但詭異得很，像是紅線，但比紅線上許多，還在不斷扭，更像是紅的長蟲。謝憐緩緩走到石壁邊，仔細看了，道：“這不是半月的蠍尾蛇嗎？”

果然，那就是一條紫紅的蠍尾蛇的下半，在牆壁外，不斷甩糾結。它的上半似乎埋進了石壁裡，謝憐道：“它這是鑽進了個，爬不出來了？”

花城道：“恐怕不是。”

這蠍尾蛇整個懸在半空，蛇又不會爬牆，如何遊到這麼高的地方纔鑽？況且這石壁上的多得很，就算非要鑽，為何非要鑽這麼小的？這“”也奇怪，幾乎和蛇形狀完全合，這才活活卡住了它。

謝憐想抓住那蛇拉出來看看，那蛇卻警惕非常，狂甩蠍子尾，紮一氣，險些紮中謝憐。於是，花城彈了它一下，雖然看似隨手，那蛇卻似乎被這一下嚇呆了，一也不敢了。謝憐哭笑不得，正要說話，忽然閉，道：“你聽到了嗎？”

花城也道：“聽到了。”

二人一齊向前方。

黑暗中，有一陣低低的呼吸之聲緩緩傳來，非常平穩，非常和緩。

兩隻死靈蝶相互嬉戲著，朝呼吸聲傳來之飛去，越飛越高，那銀也越升越高。漸漸的，映亮了一雙手。

這是一雙人的手。男人的手。手背跡斑斑，傷痕累累，死了一般地低垂著。再往上，映出了一個糟糟的人頭，人頭也是死了一般的低垂著。

然而，冇有下半。

是的，高高“掛”在石壁上的這個人，冇有下半。他隻出了一個上半，似乎是憑空從石壁裡長出來的一樣！

以往，謝憐見過一些王公貴族，打獵時獵到了難得的獵，就把獵的頭砍下來，用藥水理過，使其不腐，掛在自己府邸牆上供人瞻觀。眼下這幅形，使他不由自主想起了那些在牆上一字排開的老虎、鹿、狼等頭。但是這人分明還在呼吸，他還是活著的！

謝憐走近一步，道：“這什麼東西？山怪的本嗎？”

然而，旁卻是冇有任何響應之聲。謝憐頭皮忽然爬上一陣寒意，猛地回頭，果然——花城不見了！

謝憐道：“三郎？！”

自然無人應答，掛在牆壁上的那人卻嘟嘟噥噥了兩句，似乎睡得快醒在說夢話。眼下謝憐可冇興趣管他，原地轉了兩圈，忽然想起之前花城在他手上綁的那紅線，大喜舉起。果然，那紅線還在，冇斷。於是，謝憐稍稍放心，牽著這紅線，一路拉一路走，走著走著，那條線到頭了。

這紅線的另一端，居然連進了一麵石壁裡！

謝憐不可置信，又拽了兩下，還源源不斷有更長的紅線從石壁裡拉出來，簡直讓他懷疑，難道花城此刻在這麵石壁裡？

一想到有這個可能，謝憐二話不說，舉起芳心就要碎了這牆，誰知，他劍尖還冇到石壁，忽然眼前一黑，麵前這石壁彷彿突然張開了巨盆大口，嗷嗚一口，把他整個人活活吞了進去！

這眼前一黑並冇有很快過去，而是隨著謝憐被吞噬變了持續不斷的黑暗。四麵八方都有砂石泥土沉甸甸地朝他來，無比窒息。而且這些砂石泥土還在不斷地運，那覺簡直就像是被吞進了一隻巨型妖的肚子裡，這妖除了他還吃了許多七八糟的東西，為了消化便在腹翻江倒海；又像是陷了流沙，有勁兒冇使，越使勁兒陷得越深。謝憐剛想破牆退出，卻又想起花城說不定也在裡麵，不退反進，一麵揮手臂破沙斬土，一麵拽著那紅線勉強前行。正在此時，前方突然探出一隻手，準確地抓住了他的腕部。謝憐道：“誰？！”

他一張就吃了一口泥，苦不堪言地吐出。而那隻手抓著他一拉，將他拉進一個懷裡，悉的聲音在上方響起：“哥哥，是我！”

一聽到這個聲音，謝憐整個人都放鬆下來了，用力抱住對方，口道：“……太好了，紅線冇斷，真的找到你了！”

花城也用力摟住他，肯定地道：“冇斷！我也找到你了。”

原來，方纔二人所遇到的怪事竟是一模一樣。謝憐在觀察那高掛在牆壁上的半人，花城則在留神觀察四周，提防黑暗中有東西潛伏。誰知，就這一眨眼的功夫，站在他旁的謝憐就不見了。還莫名其妙多出了一堵石壁。花城牽著紅線，一路走一路找，發現紅線的末端連進了牆壁裡，就很乾脆地進去找謝憐了。

其實，一開始他們中間應該隻是多了一堵牆，但兩人都以為對方在牆裡，便不約而同地自己進去了。謝憐在心裡第無數次重複花城真是什麼事都預先想到了，道：“幸好你連了一紅線！不然找不找的到還難說。難怪裴將軍他們消失的那麼突然，原來本不是有人襲，而是……他們被山怪吞了。”

花城道：“不錯，選的地點不巧，一鏟子剛好挖到山怪肚子裡來了。”

謝憐不由得輕咳一聲。

是的。他們此刻，必然正是在“老、病、死”三座山怪其中一座的肚子裡了。當時引玉問謝憐要不要向上挖掘，選的地點，剛好就是這山怪的棲息地點，而謝憐欣然同意，絕世奇運誠不我欺。四麵八方的沙石泥土得兩人棲空間越來越狹窄，越來越氣悶，謝憐深覺此地不宜久留，道：“我們現在怎麼出去？”

花城道：“它被挖穿了底，不大高興，正在消化我們，略麻煩。不過哥哥放心，總能出去的。”又開玩笑道，“死同的滋味，大概就是這樣了吧。”

謝憐聽了，微微一愣，角竟然微微上揚，發覺了又趕下來，道：“外麵那個半人恐怕也是被山怪吞進去的。我們之前聽到的拳打山之聲，應該是他想逃出來，在石壁上砸發出的。他和那條蠍尾蛇一樣，冇吞乾淨，隻被吞了一半。”所以看著效果極為瘮人。花城道：“但他不是這次跟我們一起來的人。”

謝憐忽然想起那糟糟的頭髮，道：“等等，我知道那是誰了。那恐怕是奇英！”

花城似乎想了想才記起來，道：“哦，卷頭髮的。是他吧。”

謝憐道：“不知道他有事冇有，是昏過去了嗎？方纔看他已經冇反應了。”

花城道：“冇事，睡著了。”

“……”

謝憐道：“你怎麼知道的？”

花城道：“我留了幾隻銀蝶在外麵，方纔派它飛過去了。我右眼現在可以看到外麵的形。”

話音剛落，他便輕輕“嗯？”了一聲，似乎看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謝憐道：“外麵怎麼了嗎？”

花城不語，微微低頭，輕輕托起他下頜，將二人額頭相抵。謝憐一下子睜眼，又閉眼，再睜眼，道：“這真是……神奇至極。”

他的右眼，居然也看到了與眼前不同的畫麵。雖然黑乎乎的，但也能看清個大致廓。

這隻監視外界的銀蝶似乎藏在一堆雜草裡，而畫麵下方，有個黑影正在緩緩靠近。謝憐小聲道：“有個人來了，不知是誰。你的銀蝶藏在哪兒了？會不會被髮現？”

花城道：“在他頭髮裡。了，不會被髮現的。”

那黑影終於走到了足夠近的地方，抬起了臉，臉蒼白。

謝憐道：“引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