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過了兩日，便是浩人馬至西山。

    在這西山的山腳下，靠著那礦工的聚落不遠，一座座簡陋的建築已是拔地而起，建築前，是一個威武的石坊，上頭是燙金的‘羽林衛西山屯田百戶所’幾個大字的匾額。

    除了那石坊還有牌匾極有氣勢之外，其他的地方就寒酸多了。

    沒法子，畢竟只是初創，聖旨裡說，建屯田百戶所，偏偏沒撥發錢糧，現在得趕開始屯田，哪有功夫等工部那兒營造百戶所。

    所以，只能將就著了。

    百戶所裡，副百戶張信早帶著一幹總旗、小旗、校尉、力士們候著了，只是……大家臉都不太好。

    可以想象，原本鮮的衛親軍，都在宮中當差，誰料竟是被趕出了城，跑來這兒屯田，這……簡直是造孽啊。

    方繼藩一到，所有人都勉強打起了神，張信是個細皮的家夥，比方繼藩年長幾歲的樣子，不過目顯得有些呆滯，想必是因為被他爹揍多了緣故。

    眾人紛紛行禮道：“見過百戶大人。”

    “很好。”方繼藩頷首點頭：“差事，你們清楚了嗎？”

    張信聳拉著腦袋道：“還請百戶大人指教，卑下人等只知屯田，卻不知……”

    “種地都不會？”方繼藩齜牙道：“扛著鋤頭，先去將地翻一翻，接下來的事，以後再說。”

    說罷，行雲流水一般，便是朝張信pi上踹了一腳。

    張信打了個趔趄，憋紅著臉，期期艾艾地道：“你……你怎麼打人？”

    方繼藩這時候已經可以確定，這位副百戶，可能姓王了。

    方繼藩自是不跟他客氣，冷笑道：“這是下馬威，誰敢懶，本不但打人，還要將人吊在樹脖子上打，張信，你領頭，今日先將這周遭的百畝地先翻一翻。”

    張信哭無淚，卻聳拉著腦袋，一臉悲催的樣子，好在自小被揍大的人有一點好，那便是十分順從和聽話，於是忙是招呼那一片哀嚎的校尉開始勞作。

    方繼藩則就愉快得多了，命人去準備了躺椅，舒服地躺在那躺椅上，今日出了太，有些刺眼，所以鄧健弓著，打了一把油傘，方繼藩躺在搖椅上，心裡不慨，屯田真是寂寞啊。

    那王金元得知方繼藩來了，匆匆地趕來，他現在又恢複了神采，顯得神奕奕，如今他愈發的覺到，跟著方繼藩鞍前馬後的價值了，打躬作揖之後：“公子……”

    “百戶。”方繼藩有些困了，瞇著眼，子懶洋洋的。

    “是，百戶大人，這礦上現在是井井有條，不過……近來京師對無煙煤的需求愈來愈多，只怕還需再招募一些人手開礦才是，還有，公子要不要查一查賬目，賬簿小人已預備好了。”

    方繼藩慢吞吞地搖了搖手，口裡道：“招募人手的事，你好好安排便是，賬簿……就不看了，到時讓我府上的楊管事來看看。”

    王金元笑了：“好的，好的，還有一事……有個胡人，他有一艘船，被天津衛的海路巡檢查了，船和貨俱都扣在天津衛……咳咳……此人不知從哪裡聽來了風聲，得知百戶大人的父親在五軍都督府職事，時常去天津衛……咳咳……小人的意思是……”

    聽到這個，本是慵懶的方繼藩，突的一軲轆的翻起來，倒是有些生氣了。

    胡人？胡人還有海船？這擺明著就是走私啊，大明現在的海雖不似從前這般森嚴了，再加上這綢和瓷，堪稱馳名天下，聲名遠播，也正因如此，方繼藩在天津的地方府志裡，多知道有一些西域的商賈與某些陸的世家大族合謀，走私一些貨揚帆出海。

    顯然是這胡人的船只不幸遭到了天津衛海路巡檢的查扣，所以心急火燎，上岸來想盡辦法打通關節了。

    這些日子，方景隆隔三差五都往天津衛跑，就是奉旨去整飭天津衛的軍務，那胡人有什麼資格去找南和伯，多半是輾轉著打聽到了南和伯有一個坑爹兒子，恰恰，王金元又在方繼藩的下頭辦事，這才想盡辦法籠絡了王金元，再通過他這條線打通方繼藩的關節。

    走私其實倒也罷了，問題在於，我方繼藩是那種徇私枉法，為你一個胡人而坑自己爹的人嗎？此事若是讓史知道，如何得了？

    清楚這裡頭利害關系的方繼藩，頓時大義凜然地怒斥道：“王金元，你將本爺當什麼人了？本爺現在乃是羽林衛百戶，負皇恩，忠良之後，這等可恥的事，你也說得出口？”

    原本還帶著笑意的王金元，給方繼藩突然的怒氣嚇得頓時臉慘然，忙畢恭畢敬地道：“小的只是代為問問，只是代為問問而已，爺別介意，這胡人，確實討厭，總是糾纏著小人，小人不也是沒辦法，不過……不過……此人說……此人說聽聞公子有病在，他們此番來我大明，恰好帶來了包治百病的西域萬年老參，極想獻給公子……除此之外，還有……還有一些寶貝，也想讓百戶大人掌掌眼。”

    萬年老參？

    方繼藩下差點掉下來，西域還生人參嗎？

    沒聽說過啊。

    十之八九，就是個騙子，鬼知道拿著什麼東西跑來糊弄他的，真當他是個沒有任何見識的敗家子了！

    方繼藩心下冷笑，面上卻不聲：“這敢好啊，萬年人參，本爺沒什麼文化，倒是很想見識見識，他來吧。”

    哼！若是來了，非要打斷他的狗不可，作犯科倒也罷了，居然還侮辱我方繼藩的智商！

    方繼藩這邊倒是舒服，而另一頭熱火朝天幹活的人的覺就怎麼不好了，張信是個老實人，扛著鋤頭，帶著一幹校尉，便開始翻地，只片刻功夫，一群人便已是氣籲籲。

    羽林衛因為是衛親軍，所以穿的都是類似於飛魚服一般的衫，用的都是妝花絹的上乘料子，可現在，卻滿泥腥，一個個方才還顯得英武的人，而今卻是蓬頭垢面。

    張信的手掌都磨破了，覺得自己腰都要直不起來了，再抬頭，看方繼藩已從躺椅上坐直，愜意地喝著茶，邊許多校尉都在低聲抱怨，張信卻是不敢有所抱怨，只是想哭。

    到了正午，因為屯田百戶所現在還沒有專門的食堂，所以只能和隔壁的礦工們湊合著一起吃。

    滿是土腥的人，遇到了滿是煤渣的人，大眼瞪小眼，卻在沉默中大快朵頤。

    張信這些家夥，不是勳貴子弟，便是良家子，家底都很殷實，平時養尊優，在親軍中當差，也吃不了什麼苦頭，這一日下來，真是又累又，許多人甚至累得手腳熱，礦工們的飯菜極是油膩，畢竟力消耗大，因而王金元倒不敢怠慢著什麼，這沒拔的豬，一鍋煮了，礦工們吃的香，張信呢，看著那上沾著的，足足打量了老半天，最終決定乖乖吃白飯。

    那胡人卻是到了，一聽王金元那兒打通了關節，他頓時喜上眉梢。

    滿滿的一個貨船被扣，家老本可都在那呢，原本他是和山東的某個大家族合作的，山東那邊負責囤貨，他呢，則負責帶船販運，這大明的綢和瓷只要裝了船，便是一本萬利。

    可這買賣雖是暴利，風險卻是極大，船被海路巡檢截住，他心急如焚，山東那邊卻是立即與他切斷了聯絡，畢竟牽涉到了海的國策，乃是殺頭的大罪，為了不牽累自己，自是大難臨頭各自飛。

    胡商乃是大食人，來此人生地不，最後是買通了真臘國的使節隊伍，得到了一個使節隨員的份才上了岸，為的就是想盡辦法疏通關系。

    他會一些漢話，不過正經的門路找不到，最終，似乎和商賈友善的方繼藩，卻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方繼藩看著這個大胡子的大食人，高聳的鼻梁，也是黑的眼睛，頭上纏著布包，像是被人打腫了一樣。

    這胡人來到了方繼藩的跟前，便連忙行禮道：“費薩爾・伊本・阿蔔杜勒見過……”

    他的漢話很生，還不等他說完，方繼藩就不耐煩地手道：“你小費吧，你那麼長的名兒聽著本爺難。”

    小費有點懵，不過顯然，他是有備而來，這一次是來求人的，於是很勉強的笑著道：“多謝方百戶賜予小人漢名。此次，小人遠渡重洋，為的……是為了與大漢的友誼，小人久聞方百戶的大名，有一些禮還請方百戶收納。”

    說著，他如獻寶一般，先取出了一個碩大的珠子，隨從也取出了幾方毯之類。

    方繼藩只一看，頓時沒了興趣，這些東西，拿到大明確實是稀罕，比如那珠子吧，擺明著是玻璃珠，歐洲人早就率先制造了，不值幾個錢，也就糊弄一下現在還未掌握制造玻璃技的大明罷了，這就如大明的綢和瓷一樣，在大明不算特別值錢，放到了海外，則頓時增值無數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