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枝枯萎的芍藥。路上周折好些日子,是該凋了,大概蕭蔚剛折的時候還是鮮艷的,也許是因為看到芍藥就想起了初見時攬花嬉水的手,才想要折給。
但這都十月的天了,哪里有芍藥呢?怕不是他在皇宮當值的時候,從陛下養花的暖房里折的吧。想著,竟覺得引人發笑,微微彎起角,用兩手指拿起來,花瓣一,便落了。也不惱,打算尋個空把花瓣用油封住,凝冰花的樣子。
稍稍一頓,又覺得疑,為何不等回來時親手贈,非要麻煩護衛呢?把花拂開,匣底出一點隙,原是鋪了一層可以撬的底板,翻開來看,里面有一張素箋。
唯有“家眷”二字。余嫻想了片刻,心有所悟。
正好春溪回來,蔫蔫兒的,“小姐,方才前院的小廝來傳話,說老家主他出去了,您不用去拜見了。奴婢去送了茶點和飯菜,阿嬤說不吃。”
“啊?”往日里稍稍一勸便好,怎的今日固執起來,余嫻心思稍轉,吩咐,“那你讓小廚房備些好酒好菜,就說下了幾天的雨了,好容易停住,我心好想擺在院子里用,請一起,莫管什麼主仆,就咱們仨。”
春溪高興得又蹦起來,“好!”
“等等,”余嫻喊住,示意附耳過來,“你去問小廚房弄點解酒湯,先端過來給我喝。”
春溪狐疑地了一眼,“小姐不會是要……”
余嫻點頭,“你莫要說出去。”
春溪忸怩一番,但見余嫻眼神迫切,滿懷期許,心想著自己當不知道,總不過就是小姐想陪阿嬤喝幾杯,聊以藉,只是怕傷醉了而已。這麼安了下,才同意。
本就天寒地凍的日子,還下完雨,非要在外頭擺小宴,良阿嬤一邊數落怎麼行事越來越不妥帖,一邊幫著擺放碗筷,瞥了眼桌上的酒,又說起春溪來,“這麼烈的酒,小姐能喝嗎?去換了。”
分明是小姐讓拿的,無端被斥的春溪委屈地看向余嫻,后者連忙打圓場,“阿嬤,是我聽春溪說您不開心了,才吩咐找的好酒。都說一醉忘千愁,您有什麼不高興的,吃下肚,喝進腹,統統都沒了。阿鯉總不好見您茶飯不思,什麼都不做吧,遂陪您小酌幾杯就好,您盡興才是要事。”
良阿嬤這才沒多說。
烈酒配佳肴,如此香味俱全的菜都不能勾起良阿嬤些食,余嫻不停給夾菜添酒,“難道外公又給您臉看了,才讓您不高興嗎?”
良阿嬤搖頭,接過酒一飲而盡,“是你在馬車上問了奴婢太多夫人的事,一回到陳家,總有些追憶從前。”
見一口悶了,余嫻暗喜,接過來又迫不及待地滿上,“阿嬤追憶到些什麼呢?”春溪抱著自己的小碗小菜碟埋頭干飯,抬起來看急切倒酒的樣子,心道真是連鬼都能看出幾分有鬼,但不好說,大啃了一口搖頭。
哪知道良阿嬤盯著虛空一點盯得神了,并未發覺異樣,接過盛滿的酒杯又喝了,“想起夫人帶奴婢去鄞江的事,更早一些,是小姐和姑爺相識的事,再早些,就是小姐在街上看到別人被了銀子,提起子追著賊人到跑,護衛都跟不上,是個好管閑事的人,很善良,也仗義。”
春溪都聽得擰眉,“那還是夫人嗎?夫人現下配藥都要配三副,您說夫人將護衛逮來的小賊一通臭罵,奴婢是信的。”畢竟夫人兇起來誰也不敢惹。
余嫻又倒了一杯給阿嬤,“阿娘的子到底是怎麼不好了的?”
良阿嬤不說了,但還是舉起喝了酒。余嫻繼續給倒,怕餡,遂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被勸住了,“這酒你頂不住,莫喝。”
余嫻舉起來敬,“有個說法您聽一聽,倘若覺得好便一起飲了。”清了清嗓子,“一敬良阿嬤忠義侍主,一孑然,數載相伴……”一頓,側眸觀察著良阿嬤,只見笑著搖頭不喝,又道,“二敬麟南景無限,還吹冬風憶從前……”又是一頓,去看阿嬤,依舊是搖頭不喝,有些失落了,低聲道,“三敬阿娘仗義,大街上管人閑事。”
誰知這打趣之言,良阿嬤卻頗為容,不再笑了,舉起酒杯,“敬夫人仗義。”
余嫻和春溪齊齊愣住,見神端然,前者趕忙舉杯同敬,“敬阿娘仗義。”
兩人一同將酒飲罷,余嫻便有些頭暈眼花,才喝了一杯,還沒問出東西來,怎麼就暈了?是沒吃菜的緣故?想罷,趕忙低頭吃了幾口飯,頂著眼皮問阿嬤,“為何敬阿娘仗義便要喝了?”不知怎的,腦子犯暈,就將目的直接問了出來,“玉匣傳言說,高暴斃,阿嬤可知那高的家眷都去了哪?說阿娘仗義,是阿娘將他們安置了嗎?”
春溪震驚,心道完蛋了,小姐必然是醉了,竟一點不講究個遞進,這般直白地就問出來。那解酒湯怎一點用都不頂?還是說,這酒真的太烈?春溪看向良阿嬤,正凝睇著余嫻嘆氣,手邊的酒還一口沒落下。
春溪只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埋頭又了幾口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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