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們千里迢迢從京中來到偏遠的原州,講學育人,為原州培養醫,他們自是圖不到什麼好的。
事本就是原州府有求于人,旁的事就不提了,吃的住的總得給人家安排像樣吧?
可田岳著實為難:“去年沿江數城洪災,導致今年多地欠收,州府在賑災銀補之外,又給了賦稅減免一年的寬待,錢糧署今年是真的拮據。去年集瀅瘟疫,咱們向淮南府借了糧草醫藥,四月中旬才徹底還清。上個月才撥了錢給學政司廣開蒙學,年初又撥了款給軍尉府加固邊境城防,眼下距離秋收還有幾個月,錢糧署在諸項事務上都是拆東墻補西墻了。若定要另建夫子院,除非……”
他頓了頓,聲音低了許多,甚至有點自暴自棄:“總之,如今便是將錢糧署翻過來抖三抖,也落不下幾個銅角來。”
錢糧署的人每次旬會哭窮算是常規戲碼了,眾見慣不驚,并未與田岳為難,有幾位還友善地出聲寬他兩句。
畢竟錢糧署的賬目每年一核,呈報州丞、州牧批閱無誤后,便會抄送給各司各署,誰都清楚錢糧署這幾年經常是寅吃卯糧,不哭窮才不正常。
霍奉卿道:“小田大人無需太過擔憂。另建夫子院的這筆錢,州牧府會想辦法的。”
“那就好,”田岳松了一口大氣,對霍奉卿出個笑臉,“既如此,錢糧署無異議。”
一直沒吭聲的云知意覷向田岳,心中有種很沒來由的直覺:他方才應該是想到什麼辦法能挪出錢來,但臨時改口了。為什麼?
陸續有別的員又向高珉發問。
聯合辦學的事,就醫署、學政司、錢糧署、工務署涉及最深,別的署衙就算協作,也不過是稍助一臂之力,所以問題都不復雜。
等到高珉一一答疑完畢,霍奉卿才開口:“學政司可有疑問?”
章老如臨大敵,矍鑠的目在霍奉卿與云知意之間頻頻來回。
云知意對老人家安地笑笑,這才扭頭看向霍奉卿。
“學政司沒什麼疑問。但我有。”
“哦?我以為云大人今日只是來旁聽的,”霍奉卿皮笑不笑,“云大人請講。”
云知意的問題過于耿直:“霍大人讓大家一本正經說這麼半天,京中是已經明確同意要派太醫來了麼?”
地方州府向朝廷請求支援,這種事當然要地方上先擬好方案,涉及協作的各署各司達共識,然后才能向朝廷呈文請求。
請求可能被恩準,也有可能被駁回,這是沒定數的事。
今日在場的老狐貍多,大都立刻明白云知意這是在找茬挖坑,故意要將霍奉卿架在火上。
若霍奉卿當眾做出肯定答復,最后事卻沒,那他可下不來臺了。
許多人出滿臉驚訝,云知意只是不咸不淡地勾了勾。
相信,這個坑若不是跳出來挖給霍奉卿,必定會有別的人跳出來做類似的事。
搶先出來與霍奉卿為難,就是為了防止老狐貍們按照原計劃對霍奉卿發起攻擊。
那些家伙老謀深算,手段多還不痕跡,稍有不慎就會被他們套住。
雖云知意相信霍奉卿自己就有能力跳出他們的陷阱,但不想給老狐貍們留下欺負自家狗子的機會。
霍奉卿眉梢輕揚,神不善:“今日旬會主要是為確定大家是否支持展開聯合辦學。至于京中同不同意,那是下一步的事。云大人在這個時候就追著我承諾最終結果,是在急什麼?”
“我這人做事天生就急,見不得拖拖拉拉,”云知意嗤笑,“若霍大人無法給出肯定答復,向京中呈報的事,不如給我來辦。我能保證京中一定同意。”
老狐貍們笑了。
云知意這是要代州丞府搶回聯合辦學的主導權?不過還是年輕氣盛,一味莽撞地正面杠,半點委婉迂回都沒有,欠圓。
霍奉卿冷冷道:“只要各司各署表決通過此事,盛大人會親自上京。”
這算是松口耍了個花槍,沒將話說死的。
云知意半點退路也不給他留:“聽霍大人這意思,只要盛大人上京,朝廷就一定答應派太醫來原州?”
“云大人這是著我立‘軍令狀’?若我不給這承諾,這事你就管定了?”霍奉卿像是被狠了,清冷眸底閃過一抹厲。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不費勁。”云知意半點沒被他震懾到,悠哉哉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好。那我就如云大人所愿,在此表個態。”
眾目睽睽下,霍奉卿咬牙寒聲冷笑:“只要今日通過此議案,我必定竭盡全力促朝廷應允。若朝廷駁回,我引咎下臺。開始表決吧。”
云知意手中的茶盞險些沒端穩,猛地瞪向他——
還有沒有點青梅竹馬的默契!說到“促朝廷應允”就足夠,撂什麼“引咎下臺”的狠話?
這是生怕田嶺一黨不知該怎麼在背后向你捅刀,自己主向別人講解捅刀的正確姿勢?!
第六十五章
霍奉卿這狠話撂得震驚四座,不但云知意瞠目結舌,議事廳所有人都呆滯了片刻。
先前在來的路上,云知意聽章老說完事的來龍去脈,知道霍奉卿打算從京中請太醫來保障教學后,就已經決定要推聯合辦學的方案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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