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知他這是有話要單獨說,正好云知意也有件事要與他談,便懶得計較他的胡說八道,吩咐人去通知沿路的侍者、暗衛全撤開。
云知意著他的側臉片刻,也一本正經地抬手示意:“霍大人,請。”
今夜為霍奉卿安排的客院在最西面,出了北院行百余步后,還要經過一段長長的回廊。
白日里下過雨,此刻院中石板上還有水漬,云知意怕腳下打,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穩。
霍奉卿先是握住了的手腕,見沒有甩開,心下稍安。
大掌慢慢下去,最終與十指握,直到走進廊下都沒有松開。
因今夜有客之故,廊中燈火通明。
一盞盞紅燈籠在廊檐下排著隊,紅互,為這黢黑的夏夜添了別樣華彩。
四下里的閑雜人等早已聽云知意的吩咐退下,只有呼呼風聲搖樹木枝葉的靜。
嘩啦啦嘩啦啦,正如某人此刻忐忑的心音。
霍奉卿干咳一聲,語氣聽起來還算鎮定:“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問我?”
“裝,你接著裝,”云知意斜斜乜他,干脆利落地將話挑明,“以霍大人的縝,若不是刻意為之,方才是絕不會了口風的。難道不應該是你有話要同我解釋嗎?”
這家伙方才對薛如懷說,“云知意近期會著手籌備與淮南、慶州聯合疏浚瀅江河道”,這件事,目前只對自己的兩名屬講過。
先前那個瞬間,曾疑心霍奉卿會不會和一樣,也是重生而來。
但隨后轉念想想,立刻又推翻了這個念頭。
上輩子的霍大人手段比如今刁鉆激進得多。若他也是重生而來,挾兩世為人的經驗與智計,這兩年與田嶺之間的爭斗絕不會才到目前的局面,哪需等來剝繭才湊全田嶺的布局圖謀?
排除“同樣是重生的”這種可能后,事只有一個解釋:狗竹馬一面在面前低眉順目、裝乖黏人,背地里卻也在邊埋了眼線!
——
面對云知意的單刀直,霍奉卿抿默了片刻后,心虛弱聲:“抱歉。其實,不是只針對你一人。州丞、州牧兩府好些要員邊都有。”
他是今夜據云知意所言種種才將田嶺的圖謀拼湊完整,但他并非今夜才決定與田嶺為敵。
從兩年前應下盛敬侑的延攬那天起,他就很清楚自己的對手是田嶺。
他加這場戰局比所有人都早,許多事自然是做在前頭的。
州丞府左長史這個位置上的人原是劉長青,后來劉長青告老還鄉,云知意才回來接任。
這是州丞府第二把椅,對扳倒田嶺算是至關重要,他不可能半點作都不做。
云知意向來厭惡“黨同伐異、不干正事”。
背地里在州府要員邊安眼線,這手段著實不磊落。若往大了說,這幾乎是在挑釁律法規制。霍奉卿哪敢讓知道?
卻沒料到,云知意在察覺田嶺的圖謀后,一反從前那種“非黑即白”的固執,選擇了為他的同路人。
既是同路人,這事就不能再瞞下去,否則往后很容易“誤傷友軍”。
霍奉卿目視前方,握著云知意的手了。“無論這個位置上的人是誰,我都不能不設防。”
云知意扭頭盯著他的側臉,目須臾不離:“那,在我接任這個職位后,你想過要撤掉那些眼線嗎?”
借著廊下燈籠的熒熒紅,可以清晰看到霍奉卿的結了數下。
他停下腳步,轉面對云知意,惴惴直視進的眼底。不閃不避地回他,神平靜,看不出心中作何想法。
霍奉卿深吸一口氣,雖忐忑不安,但還是選擇了開誠布公:“沒有想過。”
“也就是說,方才你故意出口風,引我來問你,是因為我終于選擇了與你并肩同道。若非如此,你還會繼續防著我,對吧?”云知意依舊沒有什麼表,還是那麼看著他。
“你……”霍奉卿頓了頓,目攫著云知意的臉,“對。你若是生氣介意,要打要罵都可以。”
霍奉卿相信,以云知意的聰慧,完全能明白:他的防備,針對的是“州丞府左長史”,而非云知意本人。
在公,他確信自己沒做錯;但在私,他不確定云知意心中是否會有芥。
公私兩論,這四個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是真的難。就連霍奉卿自己都不能保證完全做到。
人心最是矛盾,有些事,能明白不代表能接。
試想想,一個人口口聲聲說著喜,極盡所能地賣乖討好,背地里卻又埋了眼線時時防備著……
這種事,換了誰都很難不介意吧?
隨著云知意長時間的沉默,霍奉卿本就繃的軀愈發僵了。
他心下著慌,腦子越來越,一時之間竟語塞,不知該如何自辯。
——
夜風從云知意耳旁掠過,最終落鬢邊一縷碎發。
的目定在霍奉卿面上,盯著他言又止的慌眼神,片刻后忽地手揪住了他的襟。
然后,踮起腳在他上輕啄了一記。
“突然知道自己邊有別人安的暗樁眼線,真不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因為這樣顯得我很蠢。”
在他驚訝到呆滯的注視下,云知意輕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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