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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到了懷里,謝玄英懸起的心才落肚子里。

口鈍鈍得疼，肯定是前跳得快了。他輕輕吁口氣，放慢速度,不再獨自沖鋒陷陣。

麾下兵馬也全部進寨,為首的劉副千戶手提人頭，高喊：“佛母已死！白明月已死！”

淋淋的人頭比什麼都有沖擊力。

最忠誠的羅漢軍雙眼通紅,怒吼著沖來要為佛母報仇,普通的則兩眼無神，拒絕相信法力無邊的佛母就這麼死了。

“寨子里多『婦』孺。”程丹若啞著嗓子，說，“別殺多人。”

周圍喧囂,謝玄英低頭著的臉，才聽清在說什麼。

“知道了。”他剛想吩咐傳令兵，又聽見費力地說：“要小心,他們、狂熱,『婦』孺也會、殺人。”

謝玄英收手臂，草草頷首，吩咐道：“優先控制『婦』孺，『』他們繳械,投降者不殺。”

程丹若還想說什麼，他低頭說：“閉。”

：“……”

量騎兵涌山寨，破開最堅的殼子以,寨子就像掰開的螃蟹，只能任人取了。

“為佛母報仇！”被圍困的人高呼著口號，沖鋒送死。

他們不肯投降，兵自然不會手下留，雙方激戰于一,橫飛。

劉副千戶手持白明月頭顱，是遭到最劇烈的圍攻。剩余的羅漢軍悍不畏死，拼命搶奪的腦袋。

“跟我殺！”

“殺死朝廷狗賊！”

“為佛母報仇！”

“佛母——”百姓響起凄厲的尖，男老齊齊哭喊，撕心裂肺。

程丹若只覺一把火在心頭燒個不住。憤怒于白明月的欺騙與煽，也悲哀地知道，百姓苦難的源頭是朝廷，讓們放棄白明月，向朝廷束手就擒，本開不了這個口。

未嘗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但不勸，就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他媽的。”忍無可忍，終于拋棄了十幾年修煉的道行，開始罵人。

謝玄英：“……”他假裝沒有聽見。

幾廝殺，塵埃落定。

調整姿勢，示意自己想下去。

謝玄英摁住，自己跳下馬，把冬夜雪暫時讓給騎：“田南。”

“屬下在。”田南打馬到前頭。

“你牽著我的馬，送程姑娘去。”他說著，又點了五個護衛跟著，“不許讓單獨待著。”

“是。”

謝玄英這才『』了『』馬的鬃『』，低聲道：“乖一點，別鬧脾氣，嗯？”

冬夜雪抖抖耳朵，示意自己知道了。

“好姑娘。”比你背上的聽話。

他把韁繩給田南，然盯了程丹若一會兒，這才轉騎上李伯武帶來的另一匹馬，頭也不地干正事去。

羅漢軍被圍了。

“卑鄙無恥。”他們看著遠被兵包圍的親屬，破口罵，“有本事和爺爺單挑，『婦』孺算什麼好漢？”

“雜種！”“窩囊廢！”“王八羔子！”

謝玄英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們。

羅漢軍首領抬起頭，傻了傻，才組織起語言：“怪不得對老人小孩手，你個娘們唧唧的玩意兒，沒卵-蛋的懦夫！呸！”

“降者不殺。”謝玄英看似面無表，心里憋的火氣比程丹若盛，“但我只數三聲。”

“一、二、三……”

首領冷笑：“我們羅漢軍有佛力加持，死亦歸天國，有何懼？”

“殺了。”謝玄英干脆利落地說。

他和丹娘都不想殺多人，沾多，可冥頑不靈的，殺了才簡單。

吳千總和劉副千戶不約而同地上前，刀砍人。

這都是軍功啊！

左右護法被謝玄英砍了，賊首白明月死在程的手里，他們再不撈點首功就來不及了。

人頭落地。幾個軍終于舒坦了，滿意了。

“軍，人都解決了。”他們恭順極了，“其他人……”

“屠寨不祥。”謝玄英道，“先把人抓起來。”

他們約『』出憾『』，但這半月的時間，謝玄英已經建立起了主的威嚴，縱然不滿，只能照做。

此時，程丹若也找到了想要的東西。

請田南等人幫忙，東西全都搬到寨最的空地上。那里，聚集著所有搜查出來的信眾，約有千余人。

聽著不多，但代一下，假如一個班級五十人，十個班才五百人，已經算是一個小規模的學校。

一學校的老弱病殘，能不能活下去，就要看他們愿不愿意真心投降了。

夜幕四合，秋夜嚴寒，只有最前面燃著一堆篝火。

信眾們瑟瑟發抖，又冷又，抱團依偎，臉上都是麻木怨恨『』。

程丹若拿著白明月的禪杖當拐杖，慢慢走到他們面前。

這地方來，地形特別，像是劇院的構造，說話的聲音能夠傳到面，是一個天然的擴聲。

輕輕吸氣，開口：“是我殺了白明月。”

聲音不響，但清晰，猶如石子投水波，傳進每個人的耳朵。

信眾們紛紛抬頭，盯住這個罪魁禍首。

前相幾的小姑娘，重重“呸”了一聲，罵道：“朝廷走狗！枉費佛母對你那麼好。”

“白明月挾持我，算是對我好嗎？”程丹若冷冷道，“那我對你們也好的。”

小姑娘凄厲地尖：“我告訴你，佛母法力無邊，雖死猶在，你必定死無葬地，早晚落十八層地獄，被小鬼掏心掏肺，啃掉你的腦子。”

程丹若笑了：“佛母法力無邊？”

拍拍手，讓田南抱蓮花座，隨禪杖杵在地上，正好卡進底座的凹槽，微微一擰，禪杖底部的花紋就扣死了。

接著，兩個護衛替套上木架子，和在宮里仿作的差不多，但要簡易輕便，下面的木板可折疊，如同一個“”字，藏在背不妨礙行走，有個活環能套上禪杖固定，給予支撐。

程丹若展開木座，手臂使勁撐起，雙騰空，往坐到了木板上。

此時線昏暗，又有寬袍袖遮掩，乍看上去，就好像浮空而起，懸坐于蓮臺上。

小姑娘呆住了，多信眾也不可置信地瞪眼睛。

“如果這算法力無邊，誰都可以法力無邊。”程丹若沒坐多久，快下來。雖然原理簡單，但白明月的機關簡易，需要量練習和技巧才能坐得好，和練雜技似的。

又拿起一個鐵罐，沾一末，在香上捻兩下，輕輕呵口熱氣。

“噌”，香著了，還是紫『』的。

底下人的臉『』變得為怪異。

程丹若怕適得其反，不再說話，只是罐子里的末全部潑到火堆上。篝火倏然跳躍，變詭異妖冶的紫『』，紫又閃爍著白，離奇非常。

接著，又拿出了一卷特質的繩子，研究一會兒，發現輕拈時可以順垂落，旋轉一下，繩子就會變得堅無比，如同細，再一轉，又卷曲。

小姑娘咬住。

認出來了，這是佛母的“擒鬼索”，平時與一般的繩索無異，但能綁住看不見的鬼魂，四四方方的捆住空氣，怎麼都不會掉落。

這也被程丹若丟進了火堆。

接著，開始燒經書、佛像、木魚。

一件件代表著佛母的什，被火焰盡數吞沒，化為灰燼。

信眾的表又變了。

前，他們是憤怒、是怨憎，現在變得茫然。

茫然而絕。

火跳躍，他們像一制濫造的人偶，眼里沒有亮。

程丹若看著他們，醞釀在邊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穿騙局，是想勸說他們醒悟，告訴他們，“世界上本沒有神佛，也沒有真空家鄉，一切都是泡影，你們應該好好活下去，連同死去的人一起，繼續生活”。

也想為朝廷飾，說什麼“皇帝知道你們的委屈，貪污吏會被殺死，你們要相信朝廷，家種田開荒，好好子”。

但此時此刻，著一雙雙毫無神采的眼睛，倏然醒悟。

也許，對無生教深信不疑的人沒那麼多，死忠如阿牛者是數，多的人只是把無生教當做了心靈的避難所。

相信家人在極樂世界，心就不會那麼痛苦自責。

相信死亡是新的開始，面對戰爭就沒有那麼恐懼。

而摧毀了他們的幻夢。

法寶化為煙灰，隨風飛上天際。

微風徐徐，程丹若抬首，向天邊的一殘月。

皎皎清蒙，不染俗世塵。

白明月……真是個好字，但清白月不該是象的人，不悔揭穿這愚弄人的把戲，只是自己所準備的道理，也不比宗教好多。

一樣虛無縹緲。

百姓只是愚昧，不是傻。

煌煌道理，不能讓人吃飽穿暖，就和假的無甚區別。

該怎麼做呢？

“哇——”

人群，響起了一聲嬰兒的啼哭，劃破了死水般的寂靜。

“不哭不哭。”抱著的『婦』趕忙解開襟，孩子藏于懷喂食，并警惕地看向周圍的兵。

同時，其他的嬰孩從睡夢醒來，冷加，跟著哭不止。

“娘！”不懂事的小屁孩流著兩管鼻涕，伏在母親肩頭，“。”

還有一個小孩抬頭，看見猙獰腥的兵，嚇得渾一抖，□□就了，空氣被染上『尿』『』氣。

程丹若忽然就明白了。

說：“帶孩子的人，關到屋里去，給孩子一碗粥，還在喝『』的就給母親。”

田南略作踟躕，還是答應下來：“是。”

他做手勢，示意手下轉移俘虜。

“我們不稀罕。”有人破口罵，“別以為這樣就能收買我們。”

母親們言又止。們愿意和朝廷斗爭到底，但孩子怎麼辦？這麼冷的秋夜，人都冷得臉『』發白，凍上一夜，孩子肯定會生病的。

“那就把孩子帶走。”程丹若說，“孩子是無辜的。”

是啊，孩子是無辜的。

父母們面面相覷，最終，一個矮小的『婦』人抱著孩子站了起來。低著頭，不敢看其他人，只哭著說：“我當家的死了，就這一個孩子，我不能讓他絕啊……以我下地獄去，不得好死！”

第一個出現了，第二個、第三個也會快出現。

“叛徒！”

“都是為了孩子……”

“和他們拼了！”

“孩子怎麼辦？？”

分歧出現了。

程丹若說：“照顧好孩子和孕『婦』，他們是最重要的。”

再多的苦難，再多的創傷，都會慢慢去，只要孩子在，希就在，人們早晚會熬來，重新開始生活。

古往今來，始終如此。

人，比想象堅韌。

一切都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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