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府衙，地底三百丈。

此間修有一室，本是風毅閉關療傷之所，此刻卻是為了修羅場。

地面、墻壁之上跡斑斑，角落昏暗的油燈不時抖一二，像是隨時會熄滅。

暗黃燈映照出室景，金剛巖的墻壁上銘刻著麻麻的道紋符箓，好似無數扭曲的蛇蟲。

正中央跪著兩人，鎖著一人，各自披頭散發，傷痕累累。

最為強大的祝山，此時被兩條鵝卵石細的深海鐵鏈勾穿了琵琶骨，丹田位置著一銅錐，紫府眉心有一柄三寸小劍。

在三人前方，有一道巍峨影，被黑暗籠罩，宛如人間修羅，地府煞。

“赤帝的脈，淪落到這種地步，平白壞了先祖聲名，你們要是說了，我還可以送你們轉世，免這皮之苦。”

祝山勉強抬起頭顱，原本神星般的雙眸，此刻只剩一只獨眼完好無損。

他嘿嘿一笑：“這種話，別人說還行…你？你有這個資格麼？”

還不等黑影答復，祝山又急促說道：“似你這般的神尊宮走狗，舍棄人族之，墮魔道的叛徒。

你有什麼資格評判我？

祝某雖辱沒了先祖之名，但好歹還是一位人族。

你呢？

你是人嗎？”

連番的質問，終于惹怒了黑暗中的影，他反手甩了個耳，打得祝山原地轉了幾圈，軀扭了麻花狀。

從黑暗中探出風毅威嚴的面孔，與之前氣質截然不同。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你這樣的人，一輩子都不會理解我的所作所為，天道在哪？”

“如果你還不說……”

風毅站起來，走到祝山左側，那里正跪著他的三妹祝雪，低垂著頭顱，角還在緩緩滴出鮮。

神皇境的祝雪、祝松，此刻顯得是如此弱小。

嘎嘣！

那寬潤的手掌，將祝雪艷的下抬起，然后一掌碎，從祝雪口中吐出一粒粒晶瑩如玉的牙齒。

“大…哥，你快…說啊！”祝雪早就頂不住了，眼前這人比他們祝家三魔還要像魔頭。

祝山眼中閃過一不忍，強行閉上雙眼，不敢再看。

下一息。

滾滾生機流祝雪，將一傷勢治愈的七七八八，可這并不是風毅善心大發，而是人間地獄的開端。

啪！啪！

那雙穿著黑靴的大腳，一次又一次，逐逐踩斷了祝雪的十指。

幽暗的室中，只有祝雪凄厲的慘在回。

三魔為非作歹多年，在人間惡跡斑斑，連同為邪教的江映雪等人聽到三魔名號都瑟瑟發抖，可想而知眼前是何等兇徒。

風毅為一府之主，往日里混跡場，展現的都是從容、油、應付、敷衍的一面。

因為場有它自己的規則。

可別忘了。

整個大商，整個人間，似他這樣的府主……也不過只有一十二位。

能夠坐到這個位置，真的不是簡單的一句實力就可以概括。

他經歷的苦難、磨礪，不會比任何人！

無論是何等窮兇極惡之輩，還是千載難逢的九世善人，風毅都已見過太多。

對付祝家三魔這種人，就該用狠辣手段。

拔舌、剪指、剝皮、油鍋、火海、水刑、舂殺、池，炮烙、石磨、刀鋸……

風毅的酷刑，比之十八層地獄毫不弱。

這場審訊問持續了不知多久。

地面上的跡結了厚厚一層黑痂，整個室都腥臭無比，被無盡的怨念、恨意充斥。

祝雪、祝松早已伏地投降，將自所知一一道出，可最關鍵的問題，他們卻并不知曉。

而祝山卻始終咬牙關，不曾吐一句，倒也顯得氣。

“唉~我原本還存了一分心思，想著送你們回轉世，既然你等不愿……那就別怪我了。”

風毅右掌一翻，掌心有滔天魔氣滾。

那暗。

仿佛世間最為混濁的污穢，仿佛開天辟地之初彌留的六道殘片，有數不清的冤魂在其中無聲吶喊。

祝山混濁的獨眼，在見到眼前景象后終于放出了一明。

“九幽煉魂訣？我早該想到的，慢，慢，有話好好說。”他不復之前從容，顯得有些慌張。

風毅垂下右手，只冷冷地說了一個字：“說！”

“在我告訴你之前，我也想知道一些東西，你我之間，平等易。”

風毅眉頭一挑，不咸不淡道：“你現在……還有這個資格麼？”

“哈哈哈哈~”

祝山陡然間發狂大笑。

“你想知道的事，本就不在此地，也不在我如今腦海，它早已被我剝離出來，封印在其他地方，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在哪。

不信的話……

你可以用九幽煉魂訣在我上試試，看看能不能得到？”

風毅軀后仰，將面孔再度埋黑暗之中，仔細思索祝山話語的真實。

九幽煉魂訣這種頂尖魔道，搜魂奪魄，殘酷無比，有違天和不說，一旦出手，就再也沒有后悔余地。

倘若祝山真的已經將自記憶切割出來，那就算活活刮了他，也無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線索。

頃。

從黑暗中傳來風毅淡漠的聲音：“你想知道什麼？”

祝山低垂的頭顱出一淺笑，緩緩抬起頭來問道：“敢問大人……你是怎麼投靠神尊宮的？”

燈火搖曳，黑影閃。

“嗯？”

這聲夾雜怒氣的質疑，表達了風毅的心思。

祝山連忙解釋道：“大人息怒，祝某只是想要知道緣由，或者需要什麼條件。”

“呵呵~”風毅冷笑連連。

他終于明白了，明白了祝山是什麼想法。

“你……”

“也想加神尊宮？”

祝山傷痕累累的臉龐，努力出一個笑容：“大人英明，祝某正有此意！

不瞞大人，我兄妹三人此前去往玄都城悟那鐵棠的正統大道，可聽了三天三夜，卻始終一無所獲。

偶然間。

從其他人口中得知江都城還有他的真傳弟子，我等便打算來一趟江都城當面請教。

不想……

竟然誤打誤撞到了貴千金，這都是一場誤會罷了。”

風毅依舊藏在黑暗之中，聞言也不現，譏諷道：“你跟我說這些沒用。

你敢來江都城，已經招惹了鐵棠，他是什麼子，我比你清楚。

這麼看來……

就算今日我不出手，你早晚也是個死。”

“大人所言極是，祝某也是事后才明白，自己冥冥中已然招惹了一番因果。

不過……

祝某聽說，神尊宮不沾因果！

遠古的神魔之道，我兄妹三人也羨慕久矣。

悟正統也好，神魔之道也罷，只要能夠讓我等再進一步，抵達超之境，無非是選擇的不同。”

祝山此番言論，引來了兩側奄奄一息的祝松、祝雪質疑。

“大哥？我等何須墮魔道？”

“大哥，我祝家乃是赤帝后裔，豈可失去人，辱沒先祖榮？”

祝山幽幽一嘆：“二弟，三妹，你們還不懂麼？這個世界只有實力才是一切。

倘若我等可以超，或許以后還可以逆轉人，到時候恢復我祝家之名，豈不比現在容易？

你們皆是神皇，我更是仙皇，卻擋不住同為神皇的大人一招。

神魔之道，也不弱于正統！”

“什麼？”

“他也是神皇境？”

祝松、祝雪難以置信，有那麼一瞬間，兩人甚至以為風毅是超至尊。

那種強大……無可匹敵，近乎讓他們絕。

可祝山的話語，卻讓他們知道了一個更加難以置信的事實。

眼前這位強如超至尊的男子，也不過就是神皇境罷了，與自己等同。

祝松勉強抬起眼皮，想要看清被黑暗籠罩的影：“這就是傳聞中的‘古神皇’麼？”

世間一直有一個最大爭論，至今都沒有結果。

那就是‘神皇’與‘仙皇’，到底誰更強？

仙神五大境，前三境‘不死’、‘合道’、‘掌道’，一境比一境強大。

尤其是到了掌道境，實力更是翻天覆地的變化，已然可以被稱為仙神霸主。

而排在神皇后面的仙皇境……理應比神皇更強。

可事實上，卻并非如此。

這一切，都要追溯到境界開辟之初。

仙皇境，乃是由九位仙祖聯手探索開辟，是在神皇境的基礎上，是在神皇境與超之路的中間，找到了一條新的道路。

它是后來出現的。

在仙皇境出現之前——

世人到了神皇境，便將直接面臨超之路，兩者之間足足還隔了一個仙皇境的大境界。

可想而知。

那時候想要為超至尊，到底有多難！

但世間從來不缺大毅力者，從來不缺無上天驕。

總有人，總有一些特殊的生靈。

他們竭力攀登，努力到達那傳聞中的至高點。

那時候的‘古神皇’，擁有堪比仙皇頂峰，接近超的恐怖力量，與今時今日的神皇，不可同日而語。

日夜流轉，滄海桑田。

仙皇境的出現，填補了古神皇與超至尊之間的天塹鴻，使得后人可以更平穩地邁超之路。

但世間向來是公平的。

有收獲，就意味著要失去。

想要為仙皇，就必須舍棄神皇之，以至于在如今的時代，古神皇之路已經不可見。

連走上這條道路，都了一種奢。

唯獨。

在以‘神’為名的神尊宮，還保留著最為古老、原始的神皇修煉之法。

祝山在見識到風毅的強大之后，本就向往實力的他，怎麼可能不憧憬古神之路？

倘若能夠為超至尊，那墮落魔又算得了什麼。

何況。

他們本來也是‘魔’。

人魔！

昏暗的室，傳來風毅放不羈的笑聲。

“哈哈哈哈~看來……我真是高估你們了！”

嗡~

風毅的頭顱探出黑影，被昏黃油燈映照下，顯得有些森恐怖。

“神尊宮，不是你們想進就能進的，你的要求……我無法保證！”

有些人打死都不愿進神尊宮。

而有些人。

想進也進不去。

世間就是如此矛盾。

祝山連連點頭：“這個小的自然知曉，只要大人肯為我等舉薦一二，我就心滿意足了。”

“舉薦沒問題，你能為仙皇，多也算有些資質，但他和…多半是難了。”

祝山聞言臉上先喜后難，他與祝松、祝雪之間的兄妹不是假的，如果只有自己才能進神尊宮……

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風毅淡淡補充道：“不過你放心，若你能為神宮之人，也可以帶他們進去，只不過他們再想要出來……那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祝山一咬牙：“請大人全！”

只要進了神尊宮，一切都還有機會。

“好！”

“你的要求我答應了，那接下來……就到我了，讓我看看你的誠意吧。”

風毅后仰，重新將軀埋無盡幽暗之中，靜靜等待祝山發言。

“大人想知道什麼？”

“天道盟的天道化，是誰？在何？”風毅的問題很驚人，著天道盟最的事。

祝家三魔，都隸屬于天道盟，且輩分極高，資歷極老，是人間出了名的人。

與那位臺面上的盟主不同，祝家三魔這種太上長老般的角，才是天道盟真正的核心所在。

雖然早就知道風毅想要問什麼，可此時祝山臉上還是有一為難。

泄傳聞中的天道之，因果同樣大上天，所以一開始祝山無論如何都沒有說。

說了也要死，不說也要死，沒區別。

恐怕只有那不沾因果的神尊宮……才能救自己了。

沉良久。

祝山緩緩說道：“大人，我想先見一見神尊宮的人，哪怕是一位神使都可以！”

他也是混跡人間多年的老魔頭了，自然不會因為風毅一句話就相信他。

黑影沉默片刻。

“可以！”

“如果你騙我，神尊宮也不會救你。”

“大人放心，祝某怎敢欺瞞大人，只需見過神尊宮來人，我必帶大人前往。”

“諒你也不敢！”風毅說完便消失在室，只剩祝家三魔留在此地。

靜等了片刻。

祝松再也忍耐不住：“大哥，你真的要神尊宮？”

祝山神肅穆，鄭重回應：“古神之道，與先天神魔有關，先天神魔本沒有境界之分，實力無比強大。

且傳聞祂們擁有著與超至尊同等的壽元，近乎永生。

能夠為與先天神魔類似的存在，其實并沒有什麼不好。

不過這條路……

被牢牢掌控在神尊宮手上，其他人沒辦法走。

風毅的氣息，充滿了純粹地神、魔，他半神半魔，早就沒有一點人族模樣，卻也為此換來了如今難以想象的實力。

我不是怕墮落魔。

我是怕——

神尊宮不收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