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淮打斷的‘倘若’,“你是不信孤的話?”
沈離枝沒有回答他,因為不久前才說下那份‘尊君、信君’的話,實在不好反駁李景淮。
可是信的只有誠實的話,并不是李景淮這明顯的言不由衷。
他像是戰敗了的,頹然地想要讓命運決定他的生死。
而不想要得到任何人的憐憫和同。
“殿下……”
李景淮抿著,冷著聲道:“走。”
又過了兩息,他的前才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響。
鹿城太久沒有下過雨了,郊外林子里的草葉都干得像在太下暴曬了十幾天的桑紙,脆得一折就響。
從這些聲音中就很容易辨別,沈離枝起往他指的方向走了。
他閉上眼又睜開眼。
視野里依舊一片模糊,好像被蒙上紗,只能到與影,卻看不清行與狀。
什麼也看不見。
他干脆閉雙目,靠著樹干靜靜呆著,像是睡了過去。
腳步聲一聲聲變小,象征著沈離枝輕手輕腳地走遠。
可沒過多久,那道輕盈的腳步聲又逐漸在他的耳邊放大。
又回來了。
聽見那腳步聲停落在他前,李景淮遽然睜開眼,眉心一,“你……”
他的手心被塞進了一。
干燥的圓竿,表皮糙,是一樹枝。
另一端顯然還在沈離枝手上握著,搖了搖竿,聲音細卻很堅定:“我們要一起走。”
沒有忘記從馬上摔下來時,是太子保護了。
況且把眼盲了的傷患獨自留在林中,也辦不到。
李景淮了樹枝,半響才低聲道:“孤看不見。”
“奴婢能看見,可以給殿下當眼睛。”沈離枝固執手要拽拉他起,“只要……殿下肯信我。”
幾聲蟲鳴從樹林中傳來,幽靜昏暗的林子幾點熒忽閃,幾只小型的走窸窣奔走。
兩人一前一后,靠著一樹枝牽引,不知道走了多久。
“很害怕?”
后驀然響起的聲音確實把沈離枝嚇得一,那一抖便順著樹枝引到了李景淮手心。
“你該不會是因為害怕,才非要拉著孤一起走?”李景淮一路都沒有開口,忽然間好像為這種‘忠義’行為找到了一個適當的借口。
沈離枝回過眸。
夜讓太子上的狼藉被掩飾,但是月下那張臉著實比鬼還要嚇人。
又白又紅,像是涂了張彩臉的花旦。
“……就當是奴婢害怕吧,殿下你要拉了,別松手。”
李景淮沒有再做聲,到樹枝另一端被人牢牢抓,帶著他一步步往前。
他本來僅用兩手指勾著,想了想,就改用手掌握,就如回應沈離枝的話,好好拉住——
沈離枝到樹枝那端明顯有反力傳來,太子總算是慢慢接了這種法子,揚起角,正為太子的悄然改變而歡喜。
一沒留心看路,腳便踢到了被掩蓋在腐葉下的石頭,當即被絆得一個趔趄。
連在兩人之間的樹枝就十分不幸,咔嚓一聲。
斷了。
李景淮察覺到手中一空,那來自沈離枝的拉力,猝然就被卸了去。
他手握著半斷枝,頓時就停下了腳步,茫然立在原地。
像是失了帆的孤舟,在不見邊際的水中央,徹底失去了方向。
沒有自己力的舟,怎麼能奢有合適的東風把它送至彼岸?
李景淮沉默地扔掉斷枝。
他本就不會依賴任何人,也不該存有這樣的心。
他是獨行的開拓者,才不會像弱者一樣抱團取暖。
或許這支斷枝就是這樣的預警……
他攤開自己的手掌,像是在打量自己的手,須臾后又用力收。
一握之下,他沒有如愿收自己的拳頭,卻包住了一只膩的小手。
李景淮慢慢轉頭,側目。
往這只手主人的方向‘看’去。
沈離枝居然趁機把自己的手掌放了他的手心。
“還是這樣拉著殿下吧。”沈離枝輕嘆了一聲,先斬后奏道:“請殿下恕罪。”
沈離枝把他的手拉了下來,用自己的手取代了那斷枝,帶著他繞開石頭繼續往前走。
的手溫暖,,像是春風吹長荑草,淺淺地在人手心,卻到了心口。
李景淮被拉著走出了好遠,仍有些木然,他了手心里綿綿的小手,不由擰了眉心,想要瞪眼卻苦于自己視線限。
誰給勇氣,膽敢擅自拉住他的手!
他的心臟別別扭扭地跳了一下。
哦,原來是他自己。
月落星沈。
他們幸運地躲過一夜,然而索到了溪邊的兩人還是不由接收到了一個壞消息。
迷路了。
他們一個睜眼盲,一個是真盲。
沈離枝從沒有獨行過遠路,在來東宮之前,還是一個出行婆子丫鬟簇擁的大家小姐,怎會有認路這樣的技能?
是李景淮高看了。
渟膏湛碧,水木明瑟。
一條蜿蜒的溪流在他們前流淌,可是此溪非彼溪。
它并不是那條能帶領他們回到道上的那條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