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夏初嵐抵達都城的時候, 已經進臘月。昨夜霜凍, 溫度驟降,但都城中的年味已經十分濃了。朝天門外,競相賣年貨:諸如錦裝新曆、諸般大小門神、桃符鍾馗、狻猊虎頭及金彩縷花、春帖幡勝之類。市集為一年中最為熱鬧的時候。
夏初嵐為免家人擔心,只說是賬目上出了問題, 所以才耽擱了時日,隻字不提陸彥遠的事。
思安和六平去街上買了一堆年貨回來,將家裡裝點得十分喜慶。
老夫人召集全家商量迎親那日的細節, 諸如誰負責去送親, 誰負責給新郎家來迎親的人分發利市錢, 還有誰跟著忠義伯夫人去相府裡鋪房。因為是跟宰相結親,家中人人都十分警醒,不敢出錯。
忠義伯夫人是個口舌伶俐,容貌端莊的貴婦人。上門好幾次,已經跟老夫人混得很了。還老夫人以後常來都城,可以帶著去燒香拜佛。臨安外佛寺眾多, 香火旺盛,老人家很信這個。
為了夏初嵐的婚事, 全家人都異常忙碌, 反而夏初嵐像個沒事人一樣, 也不知道做什麼,只能看著趙嬤嬤修改婚服。那婚服是大袖衫,襦,披帛, 豔麗,花紋緻,十分華。除了公主和妃嬪,民間子一輩子也就風這麼一回。夏初嵐覺得有點恍惚,竟然要嫁人了。
其實每一場婚姻都像是博弈,沒有人在一開始就能看到結局。陸彥遠那日所說的話,到底在心理投下了一道影。究竟顧行簡的真面目是什麼,會讓陸彥遠如此詆毀呢?
想過他的為人可能不如表面上看起來的那般好,畢竟要維持大權獨攬的局面,必定要有暗的一面。可是那一面到底有多暗,沒有見識過,所以本能地有些畏懼。如果把這個人比作一本書,最多只翻到了扉頁和開頭,還有很厚的一部分,沒有讀過。
吃過晚飯,下人說秦蘿求見。夏初嵐有一陣子沒見到秦蘿了,甚是思念,便跟著下人走到門外,那裡停著一輛馬車。馬車前站著秦蘿常用的嬤嬤和侍,笑著請上去。
「秦姐姐……」彎腰進馬車,待看清裡面的人,驚得直起子。腦門「砰」地一聲撞到了馬車頂。
顧行簡拉坐下來,手著的頭。看到自己就這麼驚訝麼?他本來想忍忍,幾個月都忍過來了,也不差這幾日。但聽說到都城了,還是忍不住想來看看。怎麼覺得越來越瘦了?
「您怎麼來了?」夏初嵐小聲問道。在他面前總是侷促而慌張的,當真像個小丫頭一樣。
「來看看你。婚事準備得如何了?」顧行簡溫聲問道。
夏初嵐低頭回答:「祖母帶著一家人都在忙碌,只有我沒什麼事可幹。您這幾個月是否很忙?」一直沒有聽到他的消息。
「嗯。活到這個歲數,還從未如此忙過。皇上和百知道我要在臘月放婚假,不得把我掰幾個用。」顧行簡笑道,然後從袖子裡出一個東西,輕輕了夏初嵐的發髻裡。
夏初嵐抬手了,似乎是一支釵子。顧行簡說道:「上回太匆忙了,這金釵還沒有打出來。我聽聞民間男訂婚後會約在一個地方見面,男方滿意的話便會給子上金釵,不滿意的就會留下四匹布。」
他送金釵的意思就是滿意了?夏初嵐了鬢角,沒有說話,卻到他的視線一直落在自己的臉上。被看得不自在,只能說:「都訂婚了,不滿意還能退回去嗎?」
顧行簡一本正經地點了下頭:「從前有件司就是男雙方訂婚了,相看之後男方不滿意,要退婚,被岳母告到了府。」
夏初嵐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這男方家著實有些過分了。
「我不能出來太久,得趕在大婚前把事做完。你這幾日早些休息,我這就走了。」顧行簡察覺出不是很自在,好像比從前還要張。大概是份忽然轉換了,大婚將近,一下子還沒有適應,他不敢太。
這就要走了?夏初嵐終於抬眸看向他。
顧行簡看到的眼神,流出幾分依依不捨的緒。忽然手將一拉,帶進了懷裡,收手臂抱著:「再等我幾日。」到時候就可以肆無忌憚地把抱在懷裡了。
他肯定是誤會什麼了……夏初嵐乖乖地趴在他的膛上,覺得他連上都結實了好多,這人最近真的很忙嗎?到底在忙什麼……馬車裡的空間本來就不寬敞,兩這樣著,他上的溫暖也傳達到的上。好像就沒那麼冷了。
等夏初嵐從馬車上下來,臉頰還在發燙。他們在大婚前見面,就像一樣。抬手將他上去的那支釵取下來看,釵柄是赤金的,釵頭卻是玉的,似乎是茉莉花的紋樣,雕刻得十分。這必定是特意定做的,因為市面上幾乎見不到茉莉花的圖樣。
他如何知道喜歡茉莉花的?
夏初嵐握著釵子往回走,忽然覺得背後好像有一道目,回頭看去,卻什麼也沒看見。
臘月初八的早上飄了一點薄薄的雪。泉州的冬日是不怎麼下雪的,臨安下雪的時候也很,不像北方一樣會下鵝大雪。趙嬤嬤一早就弄了一大鍋的臘八粥,分給左右鄰里。夏初嵐也被從被窩裡拉起來,夏家的眷都圍在的邊。
本來就有些張,一下子被這麼多人圍著,更加張了。
上妝有專門的侍,思安和趙嬤嬤只是幫忙打打下手。杜氏和韓氏在旁邊挑金銀首飾,男方送的那一套肯定是要戴上的,另外還有夏家的長輩送的金玉項鏈和手鐲。侍將一層層的鉛在的臉上,又上了胭脂和眉墨,夏初嵐看著銅鏡裡的自己,幾乎認不出來了。
並不是如想像的那樣貌若天仙,而是非常地難看。基本上新娘若是這樣上妝,都長得一樣。
忍不住笑,蓋頭揭開的那一刻,他要嚇死了吧。
杜氏幫夏初嵐著髮飾,眼眶又忍不住有些發紅。當然高興兒能找到好的歸宿,但心還是捨不得的。兒嫁人了,那就是別人家的媳婦,總要著許多束縛,往後也不是想看見就能看見的了。
夏初嵐抬頭看杜氏,了一聲:「娘。」
杜氏用帕子印了印眼角:「瞧我,今日應該高興的。」
韓氏在旁邊說道:「當初阿熒出嫁的時候,我也掉了眼淚。等三丫頭以後當了娘就知道了。父母都是捨不得兒出嫁的,就跟心頭被挖了一樣。」
「二弟妹說得對。」杜氏點了點頭,扶著夏初嵐的肩膀,又聲叮囑了幾句。
親迎是在黃昏時分。新郎盛裝前來,騎馬在前,花轎和隨從在後。一路上都有樂工在奏樂,還有騎馬的子唱曲,隊伍浩浩的,幾乎全城都知道了。
等迎親的隊伍到了夏家,夏柏茂招待樂工和隨從進去喝茶,還贈給他們禮和利市錢。顧行簡拜見夏家的長輩,他穿著圓領寬袍,腰上束著玉帶,戴著折腳幞頭。夏老夫人沒想到宰相看著這麼年輕清俊,彬彬有禮,毫沒什麼架子,心中越發滿意。
等到了吉時,孫婆將換好裳的夏初嵐從閨房中接出來,送上了花轎。夏初嵐看著腳底下,耳邊都是喧鬧的人聲和樂聲,也分不清誰是誰,只是跟著孫婆走。
回程的路上,吹吹打打,熱熱鬧鬧。沿街有不百姓圍觀,都聽說宰相娶了個貌的商戶,只可惜新娘坐在花轎裡看不見。
花轎到了相府,新娘出轎子前,有先生拿豆谷潑灑門首,謂之煞。新娘下轎,但腳不能踩地,而是走在事先鋪好的氈花席上,前面有手持蓮花燭臺和鏡子的侍引路。
進家門前要先過馬鞍,鞍與安同音,有平安的寓意。等進家門,便正式為夫家的人了。
夏初嵐被帶去房坐床,顧行簡則先去換服。男方的直系親屬幫著接待送嫁的方家眷,但他們只喝三杯酒就要退回去了,不能久留。
顧行簡換了一綠袍,戴著花幞頭,前去房稍事休息,等候拜堂。還沒拜堂是不能掀起新娘的蓋頭的,而且屋子裡圍著很多人,兩個人不能說話。夏初嵐低頭看著腳踏,能看到他穿著的黑皂靴上面一層不染。
幸好是寒冬臘月,上的裳很厚重,卻沒怎麼出汗。手心倒是出了很多的汗,全都在子上了。
顧行簡也不喜歡被這麼多人圍觀,被吵得有點頭疼。但是阿兄說親一定要熱鬧,這樣對新娘才好。他看到夏初嵐的一截玉手出厚重的袖子,在子上了下,覺得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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