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兩日，便到了臘月三十，除夕。

午時，尉遲古領著和親隊伍行至北漠王庭十里外。

今日難得雪停，前方道路也平坦許多，馬兒跑起來比先前還快一些，穿過冰雪覆蓋的山川，眼前驟然開闊，便見水流清澈的河。

不遠，錯落有致地分布著千上萬的帳篷。

“尉遲大人回來了！”前來迎接的北漠員一見尉遲古便快步上前，用北漠話同他大聲說著話。

曹宣武騎馬，原本是跟尉遲古并列而行的，晏傾和秦灼們都在車廂里，不像他這般直面北漠人帶著和親隊伍回來的喜悅。

他聽不懂北漠話，單從這些人高興地手舞足蹈，一邊說著話，一邊時不時朝那輛四駕并驅的馬車和后面運送糧草和財的車隊看去的樣子，就知道這些北漠人必然是為自己的勇士們如此強壯，從鄰國得來了這麼多東西而自豪。

而此時，許多帳篷里都鉆出人來，好奇地打量著這些從大興來的人。

曹宣武在尉遲古旁邊有點待不住，策馬到晏傾乘坐的那輛馬車旁，高聲道“晏大人，咱們到北漠王庭了，你下馬車吧。”

晏傾應聲而出，掀開車簾時，不遠剛好有一隊人策馬疾馳而來。

當先那一人，直接從尉遲古等人旁略過，沖到了晏傾所在這輛馬車的車廂前，才勒馬停住。

拖著車廂的馬兒險些被驚得發狂，還好一旁的曹宣武反應快，手就勒住了車夫剛手而出的韁繩，生生把馬兒給降住了。

晏傾剛剛掀簾而出，見狀當即扶著車廂站穩。

后頭馬車下來的幾個隨行員嚇得面發白，他倒是依舊面無表。

頗有泰山崩于前而不變的架勢。

“閣下何人？”還是曹宣武先忍不住，沉聲問來人道“這麼大一輛馬車在這，你徑直就朝這邊沖，撞著人了怎麼辦？”

來人是標準的北漠男子長相，三十來歲的漢子，鷹鉤鼻，三角眼，黑中帶紅長相頗兇。

方才帶著一隊人攜刀策馬，朝和親隊伍這邊疾馳而來，氣勢就頗為駭人。

可這人此刻看著站在車廂前的晏傾，滿臉驚為天人之，竟是有些看傻了。

晏傾微微皺眉，居高臨下地看著來人，“閣下何人？”

“我……”來人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一開口說的本是北漠話，頓了頓又改了有些生的漢語，“我是王后的弟弟，大將軍穆佐。”

穆佐報完名姓，目卻一直停留在晏傾上沒有移開，“你們大興好生奇怪，送來和親的公主怎麼是個男的？不過……長得是真好看。”

穆佐說著說著，不由自主地笑了。

后隨行而來的人見狀，趕上前用北漠話提醒他，“不能笑啊，大將軍，您別忘了您是來替王后給來和親的公主一個下馬威的。”

穆佐聽見這話，才猛地想起來自己此來的要事。

“咳咳。”他咳了兩聲，擺出一副臭臉來，剛要開口說話。

尉遲古怎麼也沒想到穆佐能說出這樣驚人的話來，他頗覺丟人，也怕穆佐后面說的話更丟人，連忙開口喊了他一聲，“穆大將軍來的好快。”

打馬過來，低聲同他說“這位是送親使晏大人，和親的公主在后面的馬車里。”

“送親使？”穆佐順著尉遲古指的方向看去，瞧了后頭

那輛四駕并驅的馬車一眼，只看了一眼，就再次把目投向了晏傾，“大興怎麼連個送親使都長得這麼好看？”

尉遲古雖然這一路也沒辱大興人，但聽到穆佐說這樣的話，忽然覺得在辱人這方面還真有點不如人。

他哈哈笑著，用北漠話跟穆佐說“你要是喜歡，晚點就把他帶回去，今夜王上用和親公主，你就用這個送親使。”

王后這個弟弟好，男通吃，今日見了大興來的送親使就連道都走不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

這要是換做平時，穆佐想要擄北漠牧民家的姑娘小伙回去，尉遲古是怎麼都要跟他對著干的。

大興人嘛，不算人。

怎麼欺辱都不過分。

穆佐和尉遲古說了幾句話，不由得大笑出聲。

兩邊隨行的北漠兵也跟著笑，不遠那些站在帳篷前看熱鬧的人們嘰嘰咕咕地議論著。

曹宣武沒幾個字能聽懂，在車廂旁剛開口問晏傾能不能聽懂，但一抬頭就見他面淡漠，周寒氣縈繞。

曹宣武站他邊上都覺得格外地冷，索閉了。

“嚴大人！曹將軍！”后頭幾個懂北漠話的大興員生怕他們能聽懂那兩人說的話，當場跟北漠人大打出手，連忙沖上前來，想攔一攔。

結果晏傾神如常地下了馬車，翩翩有禮地朝尉遲古和穆佐道“此寒冷，還請兩位先領我等于殿下王庭，面見王上。”

幾個大興員見狀，不由得對視了一眼晏大人應該是聽不懂北漠話吧？

還好聽不懂。

穆佐聽著晏傾略顯清冷的嗓音，一時間如聞仙樂，不由得又將他從頭到腳多打量了幾回。

真是好一個奐的玉人兒。

他剛要開口應聲。

后頭的隨從連忙開口提醒他一聲，王后！您別忘了您是來干什麼？

穆佐聞聲，立馬就把到了邊的‘好，我這就帶你進王庭’改了“不急，等我把事做完了再帶你們進王庭也不遲。”

“你們還要怎麼樣？”曹宣武這一路已經忍了尉遲古很久，一直都靠馬上就到北漠王庭了，有王上在，北漠人總不能再這樣欺辱大興來的他們。

誰知道進王庭前，還能遇上一個更混賬的北漠王后之弟穆佐。

“到了我們北漠，當然是我們要怎麼樣就怎麼樣！”穆佐大笑著說道。

周遭一眾北漠人紛紛笑著附和。

曹宣武和邊上幾個大興員臉都僵了僵。

唯有晏傾，神如常。

穆佐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心道不愧是本大將軍看中的人，怎麼都比旁人強些。

尉遲古看穆佐看晏傾看得心神移，都顧不上辦正事了，當即清了清嗓子，開口提醒道“穆大將軍，你帶人來這，可是王上有什麼事代你來辦？”

“哦……對。”穆佐心下道我阿姐跟王上是夫妻，要做的事便等同于王上要做

的事，這麼算起來我就是奉王上之命來的。

穆佐這樣想著，當即高聲開口道“王上有令。”

尉遲古帶著以及所有北漠軍聞言，立馬翻下馬，躬聽令。

大興這邊的員也拱手行半禮，靜靜聆聽。

穆佐道“王庭前，大興送來的東西，我要開箱查驗查驗，以免你們大興以次充好，或者虛報。”

“穆大將軍說這是什麼話？”有大興員忍不住開口用北漠話與其爭辯，說此次和親送來的東西都是有單子，怎麼虛報，以次充好？

穆佐不聽，當即便下令讓人去把后頭，盯著大興人把車隊的箱子卸幾車下來，讓他們搬到前面來當眾開箱。

幾個大興員都不知秦灼早已讓人調換過，一個勁兒跟穆佐解釋爭辯，弄得面紅耳赤。

晏傾卻是知曉這箱子里的東西已經換過了的。

他回頭用眼神示意，白山莊那些江湖人扮的隨從，把那些裝著真金白銀和真糧草的箱子袋子往前搬。

秦灼靜靜坐在車廂里，聽著周遭的靜。

雖然這個穆佐忽然冒出來橫加為難是意料之外的事，但顧公子出富貴，先前讓他去梁換柱，他為了以防萬一，在每個箱子最上面一層放的真金白銀，真珠寶財，連糧草也放了許多袋真的，就是為了防止人家忽然要查驗。

這要是隨即一查就看到假的，他們的命可就全都代在這了。

顧公子對此，難得講了句古人的名句。

他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金山銀山沒了還能再掙回來，糧食沒了也能再想辦法搞回來，命沒了，可就什麼都沒了。

秦灼想著，反正從京城到北境來的這一路，也弄來了不糧食和財，都讓人在后頭慢慢運過來。

皇帝原本用作和親的這些，拿一部分出來蒙蔽北漠人，也不是不行。

咬咬牙的事。

就同意了顧長安的做法。

沒曾想，人還沒進北漠王庭，顧公子多給備下的一層安心之舉倒先派上了用場。

北漠士兵去后頭使喚著車隊人的卸車搬箱，沒一會兒，便有許多箱子和麻袋搬到了穆佐跟前。

穆佐讓人打開，幾十只箱子一開蓋，里頭的金銀珠寶華奕奕，險些閃瞎了這些北漠人的眼睛。

跟著穆佐來的那些北漠士兵，忍不住用兩只手抓起那些金銀珠寶來看，用北漠話說“大興可真是富饒，等開春，咱們再打過去，讓他們把好東都送到我們這里來！”

一眾人都在說著以后還要攻打大興，占最多的土地、財寶、人……

能聽懂北漠話的那幾個大興員聽到這些話，面越來越難看。

看這些北漠人如此行徑，想來是北漠王本沒打算跟大興和平共，所謂的送公主來和親就退兵不過是想先騙點好。

就像貓抓著老鼠玩，不馬上弄死，而是先來回逗弄，等玩夠了再吞吃下肚。

先前秦灼在大殿上曾問過皇帝問文武百，要是北漠拿了大興送去和親的公主和錢糧，拿著資反過來攻打大興，大興會是什麼下場？

當時那些人都不信。

br> 一心要著跪著求生。

如今他們真的來了北漠，見到這些人，聽到他們說的這些話，才知道秦灼才是真正有遠見的人。

可是，現在和親隊伍既北漠，便是已是陷牢籠。

怎麼都無力回天了。

幾個大興員的臉都是如喪考妣。

尉遲古跟穆佐一起，隨手拿起這個箱子里的珠寶看看，拿起那個箱子里的玉看看。

而后又讓人開麻袋看看糧食。

跟著穆佐來的隨從，直接帶頭刀劃破了麻袋。

袋子一開，白米便嘩嘩了出來。

都是好米。

幾個大興員見狀，都有些紅了眼。

先前抵抗北漠大軍的北境將士，吃的都不知道是哪年的陳米爛米，大興的這些好東西都送給了北漠這些敵人手里。

怎不人悔恨萬千啊？

他們悔恨也只能暗暗悔恨著，面前不敢流太多這樣的緒。

穆佐和尉遲古這些北漠人高興地不得了。

前者還有些不放心，又讓底下人去后面車隊隨便卸幾車東西下來，查一番。

士兵們應聲去查，不多時便高高興興地來回話，“箱子里都是真金白銀，綢緞布匹，米也都是新米！”

晏傾冷眼看著這一切，沉聲道“既已查驗，還請穆大將軍帶我們進王庭。”

“別著急進王庭啊，本大將軍還沒說完。”穆佐對他明顯要比別人都客氣些，但剛剛辱大興人無人敢反抗半分，甚至沒人敢多，讓他心非常地愉悅。

穆佐仰頭，又道“大興來送親的隨行軍侍衛一個也不許王庭，其余人全部搜，卸下所有兵刃，一把小匕首也不許帶在上。”

“這……”曹宣武是武將出，先前又是做衛的，在大興皇宮都有特許，可以帶刀護衛皇帝，誰知道來了北漠，竟還要這搜之辱。

只是他剛開口說了一個字，就被穆佐抬手打斷，“有誰不讓搜的，肯定有問題，直接砍了。”

曹宣武后邊的話就這麼被堵住了，他用眼神問晏傾現在怎麼辦啊，晏大人？

晏傾抬了抬下，示意他退。

曹宣武還想再說什麼，見穆佐一直盯著晏傾看，他也不好多使眼，生怕被北漠人看出什麼異常來，真把他直接砍了。

他心里清楚地很眼下是深虎，我命由他不由我了。

曹宣武咬了咬牙，回頭抬手示意送親隊伍里的眾人，“軍出列！”

所有軍和侍衛應聲出列。

穆佐笑著吩咐隨從，“把他們帶到他們該去的地方。”

隨從領命上前，跟趕牛羊似的對幾百號軍侍衛大喊“走！”

一眾衛侍衛一時間都紅了眼、牙都幾乎要咬碎。

尉遲古幫著穆佐讓北漠士兵來給大興來的人搜，后者策馬去了那輛四駕并驅的馬車前面。

“大興公主。”穆佐立馬于車廂前，高聲道“本大將軍聽說你們大興有句話，聘則為妻，奔者妾，你這樣帶著無數嫁妝眼送到北漠來的，連妾都不如，該什麼？白送的賤妾？”